苏砚的手刚拨开藤蔓，石像的眼睛就亮了。
红光从那对空洞的眼眶里燃起，像是两团沉睡多年的火被重新点燃。他立刻后退半步，左臂横扫，把身后三人挡在身后。右手抬起，掌心刻印微微发烫，随时准备应对突袭。
洛九璃站定位置，指尖凝聚灵力，没有轻举妄动。萧千绝双手结印，雷纹在皮肤下游走，目光死死盯着那座活化的石像。玄月已经拔刀出鞘一半，刀锋贴着腿侧，脚步微调，卡住了侧面的死角。
四人呈扇形立于谷口前，谁都没有再往前一步。
“它有意识。”洛九璃低声说，“不是机关傀儡，是守陵人一类的存在。”
苏砚没回应。他盯着石像，发现它的身体虽是石质，但关节处有细微裂痕，像是多年风化所致。那些裂痕中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明灭。
他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我是持印之人。”他说，声音清晰，“我没有恶意，只想进入山谷。”
石像不动。
几息之后，低沉的声音从它体内传出，像是石头摩擦又像是地底震动：“持印者……曾来过。”
“他们做了什么？”苏砚问。
“染血。”石像终于转头，双目红光锁定他，“归墟之眼，不容亵渎。非真命者，不得入。”
“什么叫真命者？”苏砚追问。
石像不再回答。它缓缓抬起手中长戟，戟尖指向地面。一股压迫感随之扩散开来，脚下的泥土开始龟裂，细小的碎石浮在空中，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
萧千绝皱眉：“它不打算谈。”
“它守的是规则。”洛九璃看着岩壁上的符文，“这些文字是古天机体，写的是‘七印验身，心契方可通行’。”
“什么意思？”玄月握紧刀柄。
“意思是，光有刻印不够，还得通过某种验证。”洛九璃看向苏砚，“它要确认你是真正的继承者，而不是冒名顶替的人。”
苏砚低头看自己掌心。刻印仍在跳动，热度比刚才更高。他想起那块埋在土里的石板，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印记。
“如果我能证明呢？”他对石像说。
石像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以印为引，唤回往昔之影。若你能承其痛，识其路，方可言进。”
“怎么证明？”
“触我。”石像说，“用你的手，按在我的心口。”
众人一怔。
这不像考验，倒像陷阱。
“别去。”玄月低声说，“它要是突然攻击，你躲不开。”
“但它给了一个方式。”苏砚说，“总比打一场强。”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萧千绝盯着石像，“我们刚到，它就说你能证明。万一这是另一种封印术，把你拖进去出不来？”
“我知道风险。”苏砚看着石像胸口的位置，“可这条路是我选的。我不试，谁来试？”
没人再说话。
他往前走了三步，停在石像面前五尺处。风吹过山谷入口，藤蔓轻轻晃动，遮住了一部分光线。岩壁上的符文原本还在微弱闪烁，此刻忽然全部熄灭。
只有石像双眼的红光依旧。
苏砚伸出手，掌心朝上，让刻印完全暴露在光线下。然后，他慢慢靠近，将右手按向石像胸前那道深深的裂痕。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剧烈的刺痛从掌心直冲脑门。
他咬牙撑住，没有抽手。
眼前景象骤变。
不是幻象，也不是梦境。他看到了另一个画面——一片荒原，天空灰暗，七道身影站在一座山门前。他们各自举起手掌，七枚不同的刻印同时发光，汇成一道光柱射入地下。
紧接着，大地裂开，山谷浮现。
那是归墟之眼开启的一刻。
画面一闪而过。
痛感却没消失。相反，越来越强。他的手臂开始颤抖，额头渗出汗珠。但他依然站着，手没有松开。
“他在承受什么？”玄月察觉不对。
“不是幻境。”洛九璃凝神观察，“是记忆回流。那石像在把过去的片段强行灌进他意识里。”
“能撑住吗？”萧千绝盯着苏砚的背影。
“不知道。”洛九璃声音压低，“这种传递方式会损伤神识，普通人早就晕过去了。”
苏砚确实快撑不住了。
每一秒都像有针在扎他的脑子。但他清楚地记得那些画面：七个人，七枚刻印，共同开启山谷。而最后关闭山谷的，也是一个持印者，用自己的血封死了入口。
他知道那是谁。
是他祖先留下的痕迹。
“够了！”他猛地大喊，声音嘶哑。
掌心猛然发力，刻印爆发出一阵强光。
石像身体一震，双目红光剧烈闪动。它手中的长戟微微下垂，却没有放下。
“你……看见了。”它说。
“我看见了。”苏砚喘着气，收回手。掌心发红，像是被火烧过，刻印的纹路暂时黯淡下去。
“但你未全知。”石像说，“归墟之眼不会轻易开启。你还差一步。”
“哪一步？”
“找到其余六印。”石像缓缓说道，“七印齐聚，命轮方转。一人之力，不足以承重。”
苏砚盯着它：“如果我找到了呢？你会让我们进去？”
石像没有回答。它只是重新抬起长戟，摆回警戒姿态。地面的裂纹停止蔓延，空气中的压迫感稍稍减弱。
但它仍然挡在石道前方，一动不动。
“它还是不让路。”玄月收刀入鞘，语气冷了下来。
“至少没动手。”萧千绝松了口气，但手上的印诀仍没散去。
洛九璃走到苏砚身边，看了眼他的手掌：“你刚才承受的记忆强度远超常人极限。它在测试你的资格，也在试探你的意志。”
“我不是来求它放行的。”苏砚抹去嘴角一丝血迹，“我是来告诉它——这一趟，我必须走。”
他再次看向石像：“你说要找齐七印。可现在连一个我都找不到。你让我怎么开始？”
石像静立不动。
过了很久，它才开口：“命运自会指引寻路人。我能给的，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
“西漠有钟，鸣者知印。”
话音落下，石像双目红光渐弱，身体重新变得僵硬，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它恢复成最初的模样，像是一座普通的守墓雕像，手持长戟，伫立在石道两侧。
但所有人都知道，它还能醒来。
而且下一次，未必还会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苏砚站在原地，掌心仍有余热。
西漠有钟。
他记下了这句话。
风从山谷深处吹出来，带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藤蔓轻轻晃动，岩壁上的符文依旧暗淡。石道寂静，两旁的石像排列整齐，每一座都可能在下一秒睁开眼睛。
他转身看向三人。
“我们得出发了。”
没有人反对。
也没有人问还要不要进去。
他们都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
苏砚迈出一步，停在第一座石像前。
他抬头看着那张模糊的脸。
然后，缓缓抬手，掌心刻印再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