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还没落下，苏砚突然抬手。
他掌心的刻印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拉了一下。那感觉从骨头里冒出来，直冲后颈。他转头看向门外，走廊尽头的火把不知何时灭了。
玄月已经不在门口。
“走。”他说。
没人问为什么。洛九璃收起银针，萧千绝把铜盘塞回腰间，两人同时起身。桌上的文献还在，金丝泛着微光，但现在已经不是留在这里的时候。
他们穿过塌陷的小室，沿着通道往外走。墙壁上的火把一盏接一盏熄灭，像是有人在背后吹气。空气变冷，脚步声被吸进雾里，听不见回响。
出口原本就在前方十步远。
可走了半柱香时间，门还是没出现。
苏砚停下。他低头看地面，石板缝隙里钻出一层灰白雾气，贴着脚面爬行。他伸手探向前方，指尖碰到一面冰冷的墙——可刚才那里明明是空的。
“不对。”他说。
洛九璃站在他身后一步，声音压低：“我们一直在绕圈。”
萧千绝***纹亮起，光线照出去不到三尺就被雾吞掉。他往前走两步，用力拍向左侧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可下一瞬，他脸色变了。
“墙在动。”他说，“我刚才拍的位置，现在在右边。”
玄月从后面绕到前方，拔刀劈向浓雾。刀刃划过空气，没有阻碍，但她立刻后退一步，手臂横挡在胸前。一道看不见的力道撞上她的格挡，震得她退了半步。
“有东西拦着。”她说。
苏砚闭眼。掌心刻印开始发烫，热度顺着经脉往上走。他没急着睁眼，而是把注意力沉下去，去听那些平时听不到的东西——地面的震动，空气的流动，还有……树根的脉动。
七步之外，有一棵树。
再七步，又一棵。
它们的节奏一样，像心跳，每隔一段时间就轻轻跳一次。他睁开眼，看向雾中隐约浮现的轮廓。那是树干，一圈围着一圈，排列得不自然。
“这些树不是长在这儿的。”他说，“是被人种下来的。”
“什么意思？”萧千绝问。
“是阵法。”苏砚往前走，避开脚下一块凸起的石板，“和城堡里的机关一样。地砖标记是触发点，这些树是节点。”
洛九璃皱眉：“你是说，这片区域被改造成一个大阵？”
“不止是改。”苏砚停下，指向前方雾中的一棵古树，“是活的。它在吸收我们的行动作为能量。”
话音刚落，雾气突然翻涌。
四个人同时看到画面。
洛九璃看见一座高塔崩塌，火焰从塔顶倾泻而下。她认得那建筑，是天机阁的核心殿。她想冲过去，可脚像被钉住。塔倒下的瞬间，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像她自己。
萧千绝看见萧家祖祠的大门敞开，里面跪满族人。他们背对着他，后颈都插着一支黑箭。他喊了一声，最前面那人缓缓回头——是他父亲，双眼空洞，嘴里流出黑血。
玄月看见一片雪地，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她认识他们的刀，也认识他们穿的衣服。她蹲下身，想看清脸，可手指刚碰到其中一人肩膀，那人突然抬头，嘴角裂到耳根，笑着说：“你终于来了。”
苏砚看见自己站在废墟中央，双手沾血。洛九璃倒在他脚边，胸口插着一把短刃，正是玄月常用的款式。萧千绝趴在一旁，半边身子焦黑。他想后退，可身体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掌心刻印正在吞噬四周的光。
幻象来得快，去得也快。
雾气恢复平静。
四个人都没动。呼吸很轻，但都在出汗。
“不是真的。”苏砚开口，“是阵法在试我们。”
“试什么？”玄月低声问。
“试我们能不能守住自己。”他看着三人，“它找的是最怕的东西，然后放出来。谁撑不住，就会被拖进去。”
萧千绝抹了把脸：“那你看到了什么？”
苏砚没回答。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刻印还在跳，但频率变了，变得和那些树根的脉动一致。
“我知道怎么走了。”他说。
“你说这些树是节点？”洛九璃问。
“对。”苏砚点头，“每七步一棵，环形分布。一共七圈，每一圈的树都在同一时间脉动。我们刚才乱走，等于一直在激活新的节点。”
“所以越走越深。”玄月说。
“现在要反过来。”苏砚看向雾中，“不再躲，也不再乱闯。我们按顺序接触这些树，让它们知道我们不是误入的。”
“你是想骗阵法？”萧千绝皱眉，“万一它直接攻击怎么办？”
“它不会。”苏砚说，“这种阵法不是杀人用的。它是筛选。就像文献里写的‘自愿赴约’。它要的是能看清规则的人。”
洛九璃沉默几秒，开口：“我和你一起。”
萧千绝盯着苏砚看了许久，终于点头：“我断后。”
玄月没说话，但已经站到了指定位置。
苏砚走在最前。他数着步子，七步一停。第一棵古树出现在雾中，树干粗壮，表皮皲裂，像是活了几百年。他伸手按在树干上。
掌心刻印轻轻一震。
树根下的土地传来回应。
他收回手，继续走七步，触碰第二棵。这一次，他感觉到脉动比之前快了一丝。
第三棵，第四棵……一直到第七棵，他停下来。
“这一圈齐了。”他说。
雾气微微晃动。
没有攻击，也没有变化。
但苏砚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不再排斥他们。那些树根的跳动，开始和他体内的节奏靠拢。
“接下来是第二圈。”他说，“我们要同时触碰对应位置的树。”
“七个人？”玄月问。
“我们四个就够了。”苏砚说，“只要动作同步，心意一致，就能模拟出七印共鸣的感觉。”
“要是失败呢？”萧千绝问。
“那就被甩出去。”苏砚看着他，“或者，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没人再说话。
他们各自走到预定位置。苏砚站在正北，洛九璃在东南，萧千绝守西北，玄月立于西南。剩下的三个方向空着，但苏砚让他们把手贴在最近的树干上。
“等我信号。”他说。
掌心刻印开始升温。他闭眼，把意识沉进地面，去感受那些树根的脉动。一下，两下……到第七下时，他睁开眼。
“现在。”
四人同时发力。
树干震动，土地开裂。雾气猛地向中心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周围的树木开始发光，一圈接一圈，从外向内亮起。
可就在第六圈亮起的瞬间，苏砚突然皱眉。
他感觉到一股阻力，来自地下深处。那不是阵法本身的反应，而是……另一股力量在干扰。
“不对！”他喊，“有人在动阵眼！”
话音未落，地面猛然一抖。
洛九璃的手被弹开，萧千绝踉跄后退，玄月单膝跪地。苏砚死死按住树干，掌心刻印几乎烧起来。
雾气重新翻滚，比之前更浓。
七棵古树的光暗了下去。
“再来一次。”苏砚咬牙，“更快。”
他们重新站位。这一次，苏砚不再等节奏，而是主动用刻印打出脉冲。他一声令下，四人再次出手。
树干亮起，土地震动。
第六圈再度点亮。
地下那股阻力又来了，比刚才更强。
苏砚额头冒汗。他能感觉到，对方不是要破阵，而是要抢控。就像两个人同时拉一根绳子，谁力气大，谁就能主导阵法走向。
“坚持住！”他吼。
洛九璃的手重新贴上树干，萧千绝调动雷纹压住反冲，玄月用刀尖刺入地面，借力稳住身形。
第七圈，亮了一角。
可就在这时，苏砚忽然发现一件事。
阵眼的位置，不在他们中间。
而在更远的地方，雾的深处。
那里还有一棵树，比其他都大，根系缠着一块黑色石碑。此刻，石碑表面正浮现出一行字：
“非持印者，不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