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的气氛热烈而微妙。
烛火通明,映照着将领们因酒意而泛红的脸庞,觥筹交错间,甲胄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醇厚的酒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权力核心圈层所特有的张力。
关羽坐在曹操左下首,这个位置本身就彰显着他此刻与众不同的地位。他并未多言,只是沉默地饮酒,面前案几上的珍馐几乎未动。那双丹凤眼半开半阖,偶尔扫过帐中诸将,目光复杂。张辽、徐晃等人向他举杯示意,他亦举杯回敬,动作标准却带着疏离。他像一头被强行引入新族群的猛虎,警惕而孤独,努力适应着陌生的气息。
沈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关羽的人虽然留下了,但心还需要最后的淬炼和绑定。仅仅靠恩情和厚待,还不够牢固。他需要一场“表演”,一场能彻底折服关羽刚傲之心,并能让他顺理成章汲取其气运的“表演”。
酒至半酣,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与争执声,打破了帐内的气氛。
一名校尉匆匆入内禀报:“司空,不好了!吕布遗留的部将郝萌、曹性,因争夺一批缴获的良驹,在辕门外动起手来了,险些火并,众将劝阻不住!”
帐内顿时一静。吕布败亡后,其部将部分归降,但彼此间宿怨未消,与曹营旧将也时有摩擦。郝萌、曹性皆是骁勇之辈,此刻醉酒闹事,确实棘手。
众将目光纷纷投向曹操。
沈渊眉头微皱,放下酒杯,脸上并无太多怒色,反而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目光扫过帐下诸将,最后,落在了身旁的关羽身上。
“云长。”他开口道,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久闻你箭术通神,有百步穿杨之能。今日辕门闹剧,徒增笑耳。不如,由你露一手,一来平息纷争,二来,也让诸位同僚,见识一下云长的风采。”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辕门距离中军大帐,足有一百五十步开外!天色已暗,仅凭辕门处的火把光亮,要射中目标已是极难,更何况是要平息纷争?司空这是要关羽如何露一手?
关羽也是微微一怔,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随即被一股傲气所取代。他放下酒杯,长身而起,抱拳道:“羽,愿往一试。”
“好!”沈渊抚掌笑道,“取我宝雕弓来!再命人,于辕门处立一长戟,戟上小枝,挂一枚铜钱!”
宝雕弓很快取来,弓身漆黑,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弓弦粗韧,一看便知非力大之人不能开。亲兵也领命前去布置。
沈渊手持宝雕弓,却并未立刻交给关羽,而是起身,朗声道:“诸位,且随我出帐一观。”
众人怀着好奇与疑虑,纷纷起身出帐。夜风凛冽,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只见远处辕门之下,郝萌和曹性已被兵士隔开,犹自怒目相视。而一旁,一杆长戟已被立起,戟头一侧的小枝上,赫然用细线系着一枚方孔铜钱!在跳跃的火光下,那铜钱微小得几乎难以辨认!
一百五十步!暗夜!微风!铜钱!
这怎么可能射中?!众将面面相觑,都觉得司空此举,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若关羽失手,岂非适得其反,徒损威严?
关羽凝目望向辕门,丹凤眼微微眯起,估算着距离、风速。他面色沉静,并无丝毫惧色。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腑,反而让他因酒精而有些燥热的心冷静下来。
他伸出双手,准备接过宝雕弓。
然而,沈渊却并未将弓递给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竟亲自挽起宝雕弓,另一只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狼牙箭!
“司空,您这是?”身旁的夏侯渊忍不住出声。
沈渊微微一笑,目光却越过众人,看向关羽:“云长,借你目光一用!你我同心,共定此戟!”
说话间,他已然开弓!那需要巨力才能拉开的宝雕弓,在他手中竟被缓缓拉成满月!他周身散发出一股沉凝如山岳般的气势,与平日里文士般的形象判若两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关羽!他万万没想到,曹操竟要亲自射这一箭!而且,还要“借”他的目光?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沈渊感到体内的那个黑色漩涡,因为他的高度集中和与关羽之间那无形的“联系”,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一股冰冷的、贪婪的吸力悄然蔓延而出,并非针对实物,而是锁定了身旁关羽那因惊愕、关注而自然散发出的、磅礴的“气运”与“精神力量”!
【渊噬之力】,发动!
关羽只觉得在这一刹那,身旁的曹操仿佛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股莫名的寒意掠过他的心头,让他精神微微一恍惚,仿佛有什么极其细微、却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悄然抽离了一丝。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夜风太冷。
而沈渊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在他的“视野”中,远处那枚微小的铜钱仿佛被拉近、放大,变得清晰无比!甚至连系着铜钱的细线在风中微微颤动的轨迹,都了然于心!而关羽那精纯的、带着武圣印记的“气运”之力,正如涓涓细流,透过那无形的联系,涌入他体内的黑色漩涡,转化为一股灼热而强大的能量,灌注于他的双臂,涌入那支蓄势待发的箭矢!
这不是他在射箭,这是集合了他与关羽二人之力,以【渊噬之力】为引,发出的必中之箭!
“嗖——!”
弓弦震响,如同霹雳撕裂夜幕!
那支狼牙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黑线,破空而去!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尖锐的呼啸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追随着那道箭影!
下一刻!
“铮!”
一声清脆至极的金属撞击声,从一百五十步外的辕门处清晰传来!
火光映照下,只见那长戟猛地一颤,戟头小枝上系着的铜钱,应声而飞,不知落向何处!而那支狼牙箭,余势未衰,深深钉入了辕门后的木柱之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鸣响!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夜风吹拂火把的噼啪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辕门,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依旧保持着开弓姿势的曹操。
一百五十步!暗夜!一箭射飞铜钱!
这……这是人力所能及?!司空他……竟有如此神射?!!
郝萌和曹性早已忘了争执,张大了嘴巴,如同泥塑木雕。
关羽的丹凤眼,第一次彻底睁开,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一丝敬畏!他自问箭术超群,但也绝无把握在如此条件下命中铜钱!而曹操,不仅做到了,还是在他刚刚经历心绪巨震、精神并非巅峰的状态下, “借”他目光而做到!
这已非单纯的箭术,近乎于道!
沈渊缓缓放下宝雕弓,手臂因为力量的瞬间爆发与【渊噬之力】的冲击而微微颤抖,但被他强行压下。他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头看向关羽,微微一笑:“云长,此箭如何?”
关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抱拳躬身,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带上了发自内心的敬服:“司空神射,冠绝古今!羽……叹服!”
这一声“叹服”,远比之前在帐中的宣誓,更加沉重,更加真诚!
沈渊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依旧处于震惊中的众将,最后落在郝萌、曹性身上,声音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些许马匹,也值得尔等动刀兵?今日看在云长面上,暂且饶过。若再犯,定斩不饶!”
郝萌、曹性如梦初醒,冷汗涔涔而下,慌忙跪地请罪。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
但众将心中掀起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息。他们看向曹操的目光,除了以往的敬畏,更多了一层深不可测的神秘感。而看向关羽的目光,也变得更加不同。
经此一事,关羽在曹营的地位,彻底稳固。而曹操的威望,更是攀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返回大帐的途中,沈渊感受着体内那因为吞噬了关羽一丝本源气运而壮大了几分的【渊噬之力】,以及那黑色漩涡传递出的餍足感,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辕门射戟,一箭三雕。
折服关羽,震慑诸将,初啼渊噬。
这汉末的天下,终究要因他这只来自异世的蝴蝶,而掀起更大的风浪了。
而此刻,远在汝南,正与刘辟、龚都把酒言欢的刘备,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手中的酒爵微微一颤,几滴浑浊的酒液洒在了衣襟上。
他茫然抬头,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