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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镜中谋 第13章,故人踪

    腊月廿八,长安城迎来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昼夜不息,将朱墙碧瓦、殿宇飞檐尽数掩盖,天地间唯余一片混沌的银白。宫中的年节气氛,在这铺天盖地的雪势下,也显得有些压抑和匆忙。

    司记院比平日更安静了些。部分宫女宦官得了恩典,可轮值回家探亲(虽多是长安附近的穷苦人家),留下的人手更显不足。李未央和秋兰都留在院里,除了日常的档册整理和浆洗,还需帮忙打扫院落、搬运分发下来的有限年货。

    郑司记似乎也更忙了,常常被叫去内侍省或尚宫局议事,留在院中的时间不多。崔瑛则面色沉郁,有一次李未央无意中看到她对着窗外大雪发呆,眼中竟有一丝与她平日冷静气质不符的哀戚。

    年关,或许是这深宫里,最能勾动人心底最柔软、也最脆弱之处的时刻。

    李未央没有亲人可念,心中惦念的唯有那面镜子和重重谜团。她在清扫院中积雪时,会不自觉地将雪堆成简单的山川形状,指尖在雪面上无意识地划出那些牢记心中的地宫路线和守卫标识。

    “未央妹妹,”秋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犹豫,“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未央一惊,回头看到秋兰抱着扫帚站在不远处,眼神关切。这个沉默到近乎透明的同伴,竟也有敏锐的时候。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雪下得太大。”李未央掩饰道。

    秋兰走近几步,声音压低:“我见你这几日,时常走神,夜里也睡不安稳。可是……在太庙遇着了什么?”

    李未央心头微动,看着秋兰朴实而略带担忧的脸。秋兰在司记院多年,或许也曾见过、听过些什么?

    “秋兰姐姐,”她试探着问,“你在宫里这些年,可曾听过……关于凝晖阁,或者一面古镜的旧事?”

    秋兰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左右看看,才小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那可是宫里的大忌讳!”

    “只是……前些时在太庙,听人提了一句,有些好奇。”李未央故作随意。

    秋兰沉默片刻,才道:“那些事,少打听为好。我……我只知道,好些年前,凝晖阁是出过事,死了人。后来就封了。宫里老人说,那地方不干净,跟一面从宫外献进来的镜子有关。再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她顿了顿,补充道,“郑司记好像知道些,但她从不说。崔掌记……似乎也讳莫如深。”

    连秋兰这样的老实人也知道“不干净”和“镜子有关”。看来,凝晖阁的旧案,在宫中底层,也并非全无流传,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

    “那……张守拙先生呢?姐姐可曾听过?”李未央换了问题。

    “张先生?”秋兰想了想,“好像听人提过,是个有本事的高人,早年跟着玄奘大师走过西域,后来在终南山隐居。据说医术通神,还会些……玄门道法?不过那都是好些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怕是没人知道了。”

    果然,张守拙的名声,在宫中知道的人更少,且多与“高人”、“玄门”这类模糊字眼挂钩。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崔瑛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肩头落满雪花。她看到站在一起的李未央和秋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径直回了东厢房。

    秋兰立刻噤声,拿起扫帚继续干活。

    李未央也低下头,心中却记下了崔瑛那一闪而过的、近乎不悦的眼神。崔瑛似乎不喜欢她们私下交谈过多?

    年关杂事繁多,直到除夕当天下午,才算稍稍清闲下来。宫中各处开始张贴桃符,悬挂彩灯,预备夜宴。司记院这等冷僻所在,也分到了几盏简单的红灯笼和些许酒食。

    傍晚,郑司记将院中留下的几人都叫到正房,简单说了几句“谨守本分,平安度岁”的场面话,便让她们各自领了份例回去。

    李未央回到自己屋里,看着桌上那碟冰冷的糕点和一小壶薄酒,心中并无半分喜庆。窗外,远处的宫殿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那是属于皇帝和后妃们的盛宴。而这里,只有寒冷、寂静,和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秘密。

    她斟了一小杯酒,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随即是更深的寒意。她摩挲着虎口的镜形疤痕,那微弱的清凉感似乎比平日更清晰一些。

    不知不觉,她伏在桌上,昏沉睡去。

    梦中,她又看到了那面镜子。不再是虚影,而是清晰无比的实体——鎏金飞天龙纹,光华流转。镜面却不是映出她的脸,而是一片翻腾的血色雾气,雾气中,隐约有扭曲的人影挣扎、哭嚎。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反复低语,忽远忽近:

    “……钥……归位……血……偿……”

    她想逃离,却动弹不得。镜中的血雾向她蔓延过来,冰冷粘腻,带着浓烈的铁锈和腐朽气息……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将她从噩梦中惊醒。

    她猛地坐起,冷汗浸湿了单衣。窗外天色已完全黑透,远处的喧嚣似乎也沉寂下去。敲门声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

    “谁?”她定了定神,问道。

    “是我,崔瑛。”门外传来崔掌记的声音,比平日更显冷硬,“开门。”

    李未央整理了一下衣衫,拉开门闩。

    崔瑛站在门外,依旧穿着白日那身衣裳,脸色在廊下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她手中,拿着一卷用布包着的、细长的东西。

    “崔掌记?”李未央侧身让她进来。

    崔瑛进门后,反手关上门,目光在简陋的屋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李未央脸上。

    “你最近,和北苑那边的人,有往来?”崔瑛开门见山,语气森冷。

    李未央心脏骤缩。胡太监!她知道了?

    “奴婢……不明白掌记的意思。”她垂下眼。

    “不明白?”崔瑛冷笑一声,将手中那卷东西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有人看见,你数次在不当值的时候,往北苑那边去。还和库房一个姓胡的太监,有过接触。”

    果然是被看见了!是郑司记告诉她的?还是崔瑛自己发现的?

    “奴婢只是……去取浆洗用的皂角,偶然遇到胡公公,说了两句话。”李未央强自镇定。

    “偶然?”崔瑛逼近一步,气息几乎喷到李未央脸上,“李未央,我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管你手里有什么。但我要警告你——离那个胡三福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他搅在一起,只会引火烧身!到时候,别说司记院,谁都保不住你!”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一股罕见的激动情绪。

    李未央抬眼看她,忽然发现,崔瑛眼中除了警告和愤怒,似乎还有一丝……恐惧?她在害怕什么?怕自己被牵连?还是怕别的?

    “崔掌记,”李未央轻声道,“奴婢并无他意,只是……想多知道一些事情。”

    “知道?”崔瑛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宫里的水有多深,有多脏,你根本想象不到!有些事,有些人,是你绝对不该碰的!”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平复了一下情绪,指着桌上那卷东西:“这个,是郑司记让我转交给你的。”

    李未央看向那布包。

    “她说,你或许用得上。”崔瑛的语气复杂难辨,“但她也让我告诉你——路是自己选的,后果也得自己担。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拉开门,快步消失在除夕夜的寒风与黑暗中。

    门扉晃动,冷风灌入。

    李未央独自站在屋内,心跳如鼓。她走到桌边,手指有些颤抖地解开布包。

    里面是一卷陈旧发黄、但保存尚好的手抄经卷。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她轻轻展开。

    不是佛经,也不是道藏。

    开篇第一行字,便让她呼吸一窒:

    “《净心守拙录》·残卷”

    下面是稍小的字:“终南山守拙草堂主人张枢撰”

    张守拙的手札!郑司记怎么会有这个?她是从哪里得来的?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交给自己?

    她急切地往下看去。字迹清隽洒脱,内容却深奥晦涩,夹杂着大量道家术语、经脉穴位、观想之法,以及一些关于“清浊之气”、“心神养护”、“外邪侵扰”的论述。

    她快速浏览,寻找与镜子相关的字眼。

    终于,在接近末尾的一页,她看到了:

    “……凡器物沾染阴煞怨秽,日久生灵,则为‘秽器’或‘邪灵寄物’。其气侵人,初则幻视幻听,神思不属;继则气血逆乱,噩梦缠身;重则神魂被夺,癫狂而终。”

    “……余曾见一鎏金龙纹古镜残片,内蕴前朝秘术‘牵机引’之煞,兼有枉死怨魂依附,已成大秽。持之者不过数载,皆心智失常,暴毙横死。”

    “……克制之道,首在‘净心’。心若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惹尘埃。辅以‘守拙’之法,固本培元,使神魂凝实,邪气难侵。具体法门如下……”

    后面便是具体的呼吸吐纳、观想存神、以及几种草药熏香辅助的法门。可惜,这一页似乎被水浸过,墨迹模糊,关键处难以辨认。

    再往后翻,最后几页记载了一些奇闻异事和地理星象的杂记。其中一条,引起了她的注意:

    “……太庙地宫,阴气汇聚,然亦是‘地脉灵枢’之一。秽器封存于此,以地脉龙气镇压,暂保无虞。然若逢天象有异,如血月凌空、九星连珠之时,地脉波动,封印或会松动,邪气外溢……”

    血月!九星连珠!残纸和薄册都提到过!

    李未央的心跳得飞快。她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张守拙不仅知道镜子的来历和危害,还留下了克制之法(虽不完整)!而郑司记,竟然拥有这份残卷,并在此刻交给了她!

    这意味着什么?郑司记希望她学习克制之法,保护自己?还是暗示她,即将有“天象有异”之时,地宫封印可能会松动?

    她想起残纸上“镜为引,簪为钥,血为媒”的记载,想起噩梦中的低语“钥……归位……血……偿……”

    一个可怕的联想逐渐成形:那枚银簪,或许不仅仅是“钥匙”,还可能是在特定天象下,用来“启动”或“沟通”镜子邪力的媒介!而“血为媒”……

    她不敢再想下去。

    窗外,远远传来新旧年交替的钟声,悠长而沉重,一声声,回荡在风雪弥漫的宫城上空。

    除夕过了。

    新的一年,对她而言,并非希望,而是更深的迷雾,和可能随时降临的、未知的惊涛骇浪。

    她握紧了手中的《净心守拙录》残卷。

    这或许是郑司记给予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

    生机与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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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末·有话说】

    年关大雪,宫闱寂寥。秋兰的提醒,崔瑛的严厉警告与隐约恐惧,揭示李未央的行动已引起关注。

    郑司记通过崔瑛,转交关键物品——《净心守拙录》张守拙手札残卷!内含镜子危害描述及不完整克制之法!

    残卷揭示“血月”、“九星连珠”天象可能动摇地宫封印,与之前线索吻合。

    “镜为引,簪为钥,血为媒”的恐怖联想浮现。银簪的真正用途,或许远超想象。

    下一章:手握残卷的李未央,将开始尝试修炼“净心守拙”之法。她能从中获得多少对抗镜子侵蚀的力量?天象异变之期是否将近?郑司记此举的真正用意究竟是什么?新的一年,危机与转机并存,暗流即将化为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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