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范文吧 > 逆流之大唐录 > 第一卷,镜中谋 第12章风满楼

第一卷,镜中谋 第12章风满楼

    三日后,戌时。

    李未央再次踏着积雪,来到后苑废井边。夜风格外凛冽,卷着冰碴,打在脸上生疼。废井在黑暗中,像一张沉默的巨口,仿佛随时会吐出什么不祥之物。

    胡太监没有出现。

    她在寒风中站了约莫一刻钟,手脚冻得麻木,心中渐渐升起不祥的预感。难道胡太监反悔了?或是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脚下忽然踢到一个硬物。

    她低头,借着雪地微光,看见井栏根部,靠着一个用油布裹着的、巴掌大的扁平物件。

    不是胡太监亲手给的。是早就放在这里。

    她迅速捡起,入手微沉。来不及查看,揣入怀中,立刻转身离开,步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司记院。

    回到自己屋内,闩上门,她才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点亮油灯,手微微颤抖地打开油布包。

    里面是几页折叠整齐的纸。纸张是宫中常用的黄麻纸,墨迹尚新。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

    第一页,是一张手绘的、极其简略的太庙享殿西侧区域示意图。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庑房、廊柱、甬道,以及一个标着“地宫入口”的方框。旁边用小字标注着守卫位置、巡逻路线(用箭头和时辰表示)、以及几处可能是视觉死角的阴影区域。绘制者显然对太庙内部十分熟悉,标注清晰实用。

    第二页,是地宫添换灯油的详细流程记录,时间、参与人员官职姓名、携带物品、操作步骤、注意事项,乃至进入和离开的大致时间,都罗列分明。李未央注意到,负责携带“特制琉璃灯罩”和“南海鲛油”进入的内侍,每年并非固定一人,但大多出自内侍省“司设”或“司灯”这类负责器物保管的部门,且需有五年以上资历、身家清白、行事稳重。

    第三页,则是近三年来参与添灯的内侍名单及简要背景。其中一人的名字,让李未央的目光凝固了——

    胡三福。

    胡太监的本名?或者只是巧合?

    在这名字旁边,有一行极小的批注:“贪财,好酒,与北苑掌库刘公有旧,常借职务之便夹带私货。”

    批注的笔迹,与示意图和流程记录的工整字体不同,略显潦草,但李未央一眼认出——与西厢柜中那本记载镜子秘辛的薄册笔迹,极为相似!

    是同一个人!

    写薄册的人,也是绘制这份地宫详录的人!他(她)不仅知道镜子旧事,还对太庙地宫的守卫和运作如此了解!

    这个人,到底是谁?是胡太监背后的人,还是……宫中另一个也在暗中调查镜子秘密的势力?

    李未央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自己周围收紧。她以为自己是猎手,或者至少是试图破局的棋手,却可能早已是别人网中的猎物,或是被多方暗中观察、引导甚至利用的棋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看下去。

    第四页,只有寥寥数行字,墨色稍淡,像是后来补充的:

    “冬至添灯,寅时三刻,持符官员先入验看。卯时初,添灯内侍携物由西庑房侧小门入,限时一刻。其间,守卫重点在入口及外室甬道,内室门前仅留一人。内室铁门机括与外闸不同,需另持‘子钥’方能开启。子钥形制不明,疑为特制器物或信物,由太常寺秘藏。”

    子钥!开启内室、真正接近镜子的关键!

    之前的记录只提到三符合一开地宫大门,没想到内室还有一道锁,需要单独的“子钥”!而且这子钥由太常寺秘藏,获取难度恐怕更高。

    但这条信息也透露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漏洞——添灯的一刻钟内,内室门前只有一人守卫!如果能解决这个守卫,并找到“子钥”……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太疯狂了。且不说如何解决守卫、找到子钥,光是混进添灯队伍,就已难如登天。

    她将这几页纸反复看了数遍,直到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脑海中。然后,她走到炭盆边,就着微弱的火光,将这几页至关重要的纸,一页一页,烧成了灰烬。

    火光跳跃,映亮她凝重而决绝的脸庞。

    信息已经记下,实物不能留。任何可能的把柄,都必须销毁。

    灰烬在盆中蜷曲、变黑,最后化为虚无。仿佛那些惊心动魄的秘密,也随之消散。

    但李未央知道,它们已经刻在了她的心里,成了她前路上,既是指引,也可能是催命符的,双刃剑。

    接下来的日子,李未央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几乎不与任何人多言。她将大部分时间花在整理档册上,动作却慢了许多,常常对着某一册发呆,实则在脑海中反复推演那张示意图上的路线和守卫间隙,以及那份添灯流程的每一个环节。

    镜中空间的利用率达到了极限。她不仅用它恢复精力,更在意识中模拟各种可能性——如何利用那短暂的一刻钟?如何接近甚至替代添灯内侍?守卫的视线死角究竟有多大?“子钥”可能是什么样子?又藏于太常寺何处?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团乱麻。缺乏关键信息和现实条件,所有的推演都如同空中楼阁。

    她知道,单凭自己,绝无可能在下次冬至前,完成如此惊人的计划。她需要帮助,需要信息,需要……外力。

    胡太监背后的“那个人”,或许是她目前唯一可能接触到的“外力”。但那人神秘莫测,意图不明,风险巨大。

    还有郑司记……她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能否从她那里,得到一丝暗示或帮助?

    腊月廿三,小年。宫中略有松懈,各处分发微薄的年赏。司记院也得了些额外的炭火和粗点心。

    傍晚,郑司记将李未央单独叫到正房。

    屋内燃着炭盆,比外面暖和许多。郑司记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一本册子,见她进来,抬了抬手:“把门关上。”

    李未央依言关门,垂手站立。

    郑司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不像往日那般严厉,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疲惫和……探究。

    “你在太庙,可还习惯?”郑司记忽然问。

    “回司记,一切安好。”李未央谨慎答道。

    “安好?”郑司记轻轻哼了一声,“我看你回来之后,神思不属,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李未央心头一跳:“奴婢……只是有些劳累。”

    “劳累?”郑司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太庙那地方,庄严肃穆,却也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尤其是夜里,风穿过殿阁廊庑,声音是有些特别。”

    李未央背脊微微发僵。郑司记是在暗示她听到了“夜泣”?

    “奴婢愚钝,未曾留意。”她低头。

    郑司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前几日,内侍省那边,有人向我问起你。”

    李未央的心猛地提起。内侍省?胡太监?

    “问什么?”

    “问你是否安分,手艺是否真如传闻。”郑司记看着她,“我替你挡回去了。我说,司记院的人,自有我来管教,不劳旁人费心。”

    “谢司记回护。”李未央行礼,心中却更加惊疑。郑司记知道有人(很可能是胡太监或他背后的人)在打听她!而且明确表示了“回护”?

    “你也不必谢我。”郑司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暮色,“我只是不想司记院卷进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宫里有些事,有些线,沾上了就甩不掉。你好自为之。”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守拙非易事,清心更难为。有些东西,看到了,就当没看到;听到了,就当没听到。手里的,握紧了,也别让人知道你有。”

    李未央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郑司记的背影。

    守拙!清心!她听到了!她果然知道那枚印,甚至可能知道更多!

    郑司记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去吧。年关将近,做事仔细些。”

    李未央浑浑噩噩地退出正房,回到自己冰冷的屋里,坐在炕沿,许久无法动弹。

    郑司记的警告(或者说提醒?),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海中部分迷雾。

    郑司记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书写薄册、绘制地宫详录的人!至少,也是知情人之一!她藏在司记院,整理着故纸堆,冷眼旁观,甚至暗中记录着那些被尘封的诡秘。

    她提醒自己“握紧了,也别让人知道你有”,是在说那枚银簪吗?她知道银簪在自己手里?

    那么,她派自己去太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她对胡太监及其背后之人的态度,是戒备,还是默许甚至……合作?

    太多的疑问,找不到答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郑司记,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是一座沉默的冰山,露出水面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

    夜渐深。

    李未央从炕席下摸出那个油布包,解开,看着那枚造型诡异的银簪。簪头的黑色小石,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有微弱的幽光流转。

    “握紧了……”她喃喃重复着郑司记的话。

    是的,必须握紧。这可能是她唯一的依仗,也可能是唯一的钥匙。

    但同时,也必须藏好。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漫天雪沫,扑打着窗棂。

    腊月将尽,年关将至。

    而深宫之中,一场围绕着一面古镜、一枚银簪、数枚印章和无数秘密的暗流,正随着风雪的呼啸,变得越来越急,越来越深。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

    【章末·有话说】

    地宫详录入手!守卫间隙、添灯流程、内室“子钥”秘密,关键信息俱在,却也揭示计划难度如登天。

    薄册笔迹再现!绘制详录者与记录镜子秘辛者为同一人,身份成谜。

    郑司记深夜敲打,直言“守拙”、“清心”,暗示她知晓银簪存在,并警告李未央隐藏与警惕。

    郑司记真实身份浮出水面——极可能是宫中隐秘的记录者或观察者!

    下一章:年关将至,宫闱暗流涌动。李未央手握信息与银簪,将如何制定下一步计划?郑司记的立场究竟如何?胡太监及其背后之人,又将有何新动作?终南山草堂与张守拙的线索,是否会成为破局希望?风雪夜,博弈升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