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四天,是整个南城地下世界近十年来最紧张,最压抑的四天。
表面上,一切如常。
尖沙咀的夜总会依旧歌舞升平,码头的货轮照常装卸,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但水面之下,暗流已经汹涌到了极点。
皇朝各个堂口抽调的人手,像溪流汇入江河,悄无声息地集结到了尖沙咀的几个秘密据点。
这些人大多是二十到三十岁的精壮汉子,眼神里带着江湖人特有的凶狠和警惕。
他们被分成不同的小队,住在码头附近的仓库、废弃工厂、甚至几艘暂时停用的货船上。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训练。
不是花架子,是怎么用最短的时间放倒对手,怎么在狭窄空间里配合,怎么处理伤口,怎么在混乱中保持通讯。
武器也陆续到位。砍刀、钢管、棒球棍是标配,还有几十把仿制的黑星手枪和大量土制炸药——这是最后的手段,轻易不能用。
文叔通过特殊渠道搞来了几件防弹衣,分给了几个小队的头目。
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
安顿兄弟、购买装备、打点关系、支付情报费……公账上的八百万,以惊人的速度减少。
白头佬看着每天的支出报表,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但没说什么。
大嘴昌倒是积极,主动把自己堂口的一些“私房钱”也拿了出来,说是“为皇朝尽一份力”。
情报工作一刻也没停。
红丹那边传来消息,任家祖从鹏城调集了至少一百五十人,分批通过不同渠道开进,崩牙狗从澳门过来的人少一些,大约八十人,但据说都是好手,擅长近身搏杀和枪械。
最让我担心的,还是老鼠明。
他和那四个帮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露过面。
他就像一颗埋在地下的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也不知道会炸在哪里。
我只能让基仔加派人手,布置暗哨。同时,让文叔放出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扰乱对方的判断。
第四天晚上,距离决战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
我站在尖沙咀码头一个废弃仓库的二楼,透过破损的窗户,看着外面漆黑的海面。
远处,几艘货轮的灯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像漂浮的鬼火。
仓库一楼,两百多个兄弟席地而坐,正在吃晚饭。
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压抑的咀嚼声。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烟味,还有一股越来越浓的、大战前的肃杀之气。
基仔走上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刚哥,这是最新的布防图和各小队负责的区域。”
他把文件夹递给我,“按你的要求,重点防守码头A区和B区的三个主要仓库,还有金煌夜总会、帝豪桑拿这几个重要场子。每个点至少安排三十人,配两把枪。机动五十人,由大丧带着,随时支援。”
我接过文件夹,。图纸画得很详细,每个路口、每个制高点、每条逃生通道都标注清楚了。
人员配置也合理,老兵带新兵,每个小队都有核心骨干。
“通讯呢?”我问。
“对讲机配了四十台,分频道。电池充足,备用频道也准备好了。另外,文叔弄来了几台信号***,关键时刻可以用。”
我点点头,合上文件夹。“兄弟们状态怎么样?”
“有点紧张,但士气还行。”
基仔顿了顿,“就是……有点想家。有好几个兄弟,偷偷给家里打电话,留了遗言。”
我心里一沉。
这种情绪很正常,但必须控制住,不能蔓延。
“今晚加餐,酒管够,但不许喝醉。让大家放松一下,但值班的兄弟不能松懈。”
“明白。”
基仔下去安排了。
我继续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我拿出来看,是林柔。
“还在忙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打扰到我。
“嗯,有点事。”我尽量让语气平和,“你吃饭了吗?”
“吃了。”
她顿了顿,“刘刚,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浑身是血,站在一片废墟里,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回头……”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刘刚,我害怕。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去了?”
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疼。
“别瞎想。”
我柔声说,“梦都是反的。我这边快处理完了,处理完就回去。你早点睡,别等我。”
“……好。”她沉默了很久,才说,“你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嗯,一定。”
挂断电话,我握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
窗外的海风带着咸腥和寒意,吹在我脸上。
明天,就是决战了。
任家祖,崩牙狗,两百多敌人。
而我身后,是两百多个兄弟,是皇朝的基业,是辉哥的期望,是文叔的信任,是林柔的等待。
我不能输。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下楼。
一楼仓库里,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
有人开始小声聊天,有人拿出扑克牌打牌。
看到我下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刚哥!”
“刚哥!”
我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兄弟们!”
我走到人群中央,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明天,就是见真章的时候了。有些话,我想跟大家说清楚。”
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也有决绝。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怕。”
我坦然地说,“我也怕。怕死,怕输,怕对不起跟着我的兄弟,怕对不起躺在医院的辉哥。”
人群里一片寂静。
“但怕没有用。”
我提高音量,“任家祖和崩牙狗已经打上门了,他们要抢我们的地盘,断我们的生路。如果我们退了,皇朝就散了。到时候,各位兄弟,你们怎么办?家里的老婆孩子怎么办?跟着我们吃饭的那些场子、那些生意怎么办?”
没人说话。但很多人的眼神,开始变得坚定。
我环视四周,“这一仗是为了皇朝,为了辉哥,也为了在座的每一位兄弟,和你们身后的家人。打赢了,南城还是我们的,尖沙咀的生意照做,钱照赚。”
江湖就是这样,赢了通吃,输了赔光,连命都搭上。
“所以……”我最后说,“我们没有退路。只能打,并且必须赢。明天,我会跟大家一起,站在最前面。我死,你们再退。但只要我还站着,皇朝的旗,就不能倒!”
“刚哥!”
大丧第一个站起来,眼眶发红,“我大丧明天我第一个冲!”
“对!跟刚哥干到底!”
“皇朝的旗不能倒!”
“干死任家祖!干死崩牙狗!”
人群沸腾了。
恐惧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和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