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宫人连着两日,都在谢玄昭低气压的压迫下战战兢兢地干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谢玄昭摩挲着虎口上的牙印,走神地看着空荡荡的花瓶,苏一冉挑得墨菊已经被他霍霍完了,他原想着,用她挑的话算得准一点。
结果?
谢玄昭敛着眉,周身的气压越发低,一点都不准!
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
“找一株一模一样的过来。”
徐公公应是,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花,但陛下非要,那就有。
徐公公挑了一株品相好的墨菊,摆好放入瓶中。
谢玄昭默默地看了片刻,来了一句,“花瓣的数量不对!换!”
徐公公惊愕地瞪圆了眼,这怎么还能这样算呢?
生活不易啊。
徐公公抱着菊花往殿外走,看见了乾清宫的宫女,老腿一下利索起来,快走到小宫女面前,“苏姑娘,让你来请陛下的?”
小宫女紧张地抓着自己的手指,“是。”
救星而这不是!
徐公公把菊花塞到小德子手上,老脸笑得跟菊花一样,“一会见到陛下,要这样这样再那样。”
细细叮嘱过后,徐公公才领着小宫女进了殿内,“陛下,苏姑娘让人来请陛下过去。”
谢玄昭坐直了身体,她可算记起他了。
小宫女行了礼,深吸了一口气,“姑娘一醒来就哭着要见陛下。”
谢玄昭蹭一下站起来,“好好的为什么哭?”
谢玄昭不怒而威的声音让传话的小宫女心都跟着抖起来。
她垂着头,“应该是想陛下了。”
徐公公难得挺直了胸口,这才是当奴才的本分嘛,主子们好好的,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才能过安生日子。
谢玄昭一听这话,大步地往殿外走去。
徐公公连忙跟上去,“摆驾乾清宫——”
谢玄昭走得急,养心殿和乾清宫明明很近,可此刻,宫道却变得无比漫长。
进了乾清宫,谢玄昭直奔里间的床铺,听着里面传来的,细细的抽泣声,他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秋心和一干人等退下,关上了门。
苏一冉团着被子缩在床角,抬起了哭红的眼睛,怯生生的,像只初生的小鹿。
谢玄昭的手掌扣住那团裹着被子的柔软,将她整个提进怀里时,掌心下传来的,是细微却真实的颤抖,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紧绷的心口。
积压了两日的不满,在谢玄昭心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日后你再骗朕,” 谢玄昭开口,声音比他预想的更沉,更哑,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无奈的滞涩。
“……朕就真把你锁起来,哪也去不了那种!”
谢玄昭狠话说完,心又软下来,举着袖口去擦她脸上布满的眼泪。
她的胆子时大时小,他那夜那么凶,又冷落了她两日,她也该知错了。
这次就算了,不追究了。
“别哭了,朕不是在这吗?”
谢玄昭抵着她的额头,“要是你不想和朕说,就不说,不要再试图骗朕,假的就是假的,你瞒不住。”
“我说过真话的,陛下不信……”
这事根本就不赖她。
苏一冉委屈地搂住谢玄昭的脖子,衣料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谢玄昭收紧抱在她腰上的手臂,“朕只要知道一个,你说喜欢朕,是真的……还是假的?”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一片紧绷的寂静。
时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骤然拉长。
谢玄昭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下她微凉的手腕,那里脉搏跳动得飞快。
他想用力攥紧,又怕真的弄疼了她。
苏一冉轻声道:“是真的。”
“我说端王和萧家的事……也是真的,我也不是端王的人,陛下不要再查我了,好不好?”
苏一冉仰头,满怀期待看着谢玄昭,她眼尾的睫毛湿漉漉的,直直地往下垂,无辜中带着不自知的妩媚。
谢玄昭附身去亲她湿红的眼尾,“好……”
只要你还喜欢我,其它的我都可以视而不见。
“朕答应你……”谢玄昭的怀抱越收越紧。
苏一冉攀着他的肩膀的手也在收紧。
谢玄昭的吻从眼尾一路往下,轻啄着她的嘴唇。
有点苦……
“陛下,我不想喝药,好苦……”苏一冉的呼吸微乱,软乎乎地贴着谢玄昭的脸撒娇。
“朕让章太医调整药方。”
谢玄昭揉着她的头,“药该喝就得喝,哪有想不想的……”
“为什么……”苏一冉丧气,那不是还要喝吗?
谢玄昭拧着眉,“你身子亏,自然得养。”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能避孕,你还小,若是你以后想要子嗣,我们再要。”
谢玄昭知道子嗣对女人意味着什么,他没有咬死不给她孩子,怕她心怀芥蒂。
苏一冉追问:“我身子很亏吗?”
那她岂不是很惨?
“还好。”
谢玄昭觉得不严重,“你想听,朕就让章太医跟你讲。”
苏一冉知道那个老头子,谢玄昭受伤也是章太医处理的。
她草草用完饭,章太医就带着药童来了。
苏一冉把手放在案上。
章太医在她手腕上盖了一张丝帕,摸着胡须把脉,“平日里,不怎么用早食?”
苏一冉点了点头,宫里的宫女都是早晚两餐,以前是一醒就要干活,她做得慢,去到的食堂的时候就没吃的了,现在……现在她睡到这个时候,也不吃的。
章太医:“胆气郁结。”
他安慰道:“小毛病,能治。”
“从脉象看,很难入眠吧,要小半个时辰?”
苏一冉再次点头,她这几天太累,沾床就睡,要是往前,跟章太医说的一样啊。
章太医又摸了会脉,“人乏没有劲,一天都困。这个乏力,休息是补不上来,人没劲,走两步路都喘,是不是?”
苏一冉把头点成了拨浪鼓,她对这个深有体会,好累啊,走两步就想休息。
章太医见她那么和善,说话都轻快了许多,“苏姑娘做事也提不起劲,干什么都没兴趣……”
“身上也怕冷吧,特别是腰往下。”
“你这肺心肾都有点毛病,肺主气,肺伤了之后,人就容易乏力,缓不过来。肺主忧悲,还爱哭是不是?”
谢玄昭对此颇有体会,她到他身边才几天,哭得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亲重一点都得哭。
苏一冉巴巴地望着他,怎么说那么准,神医啊这是!
章太医好多年都没有诊过那么愿意听他说话的病人了,话不由多了些,“心气伤了啊,容易心慌,恶梦,易受惊吓,入睡也比较难。”
“这肾伤了,腰以下就怕冷。肾里还有个东西,叫命门火,这个伤了,就做什么都提不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