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一路过来见地面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曹校尉可谓是居功至伟。”
谢渊嘴上称赞曹德保境安民之功,眼睛一刻都没有闲着。
偷偷观察曹德和陪酒众人的反应。
“谢大人过誉了,能让乡亲们有口饭吃,曹某就算对得起良心了,往后古县的大局还得靠您主持大局。”
这话听着客气,实际上是在提醒谢渊。
想吃安稳饭,就要守本分。
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实权话事人!
谢渊心里明镜似的,顺势把话递回去:“曹校尉说笑了,本官上任之前曾拜访过巡抚大人,韩巡抚特意叮嘱过说庆阳府有曹校尉坐镇,宵小之徒绝不敢惹是生非,这保境安民的事情,曹校尉可比本官有经验的多。”
故意把韩齐搬出来,就是想看看曹德对这位顶头上司到底是什么态度。
曹德眼皮子都没抬,主动给谢渊夹了一筷子菜。
“巡抚大人抬爱了,曹某是个粗人,带兵防匪还行,那些精细的事情还得谢大人这样的文官来处理。”
曹德话头一转,“善意”提醒谢渊初来乍到,县衙里的皂隶帮闲只怕不好使唤。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白河县和古县挨着,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一番话说得漂亮至极,面子里子全都给了谢渊。
谢渊笑容不减,心头再次生出怒火。
好一个地方豪强,当真是不当人子!
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谢渊不论办任何事,都要经过曹德的首肯。
曹德不点头。
谢渊的命令恐怕都出不了县衙大门。
接风宴吃到现在,谢渊也算是看清了曹德的态度和底气。
两人你来我往又喝了几杯,句句都在兜圈子,打机锋。
谢渊几次想把话题往正事上引,旁敲侧击询问保安团到底有多少人马。
盐,糖,木炭,红砖等生意如何分成银子。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时辰,表面宾主尽欢。
实际每句话都在互相试探,谢渊摸清了曹德的实力和态度。
曹德也看透了谢渊的城府。
宴席散去,曹德亲自把谢渊送到坞堡门口,淡笑道:“谢大人慢走,改日曹某亲自去县衙拜访大人。”
“曹校尉留步。”
谢渊拱手告辞上了马车。
马车走远后,曹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身返回大厅。
“主公,这个谢渊不简单。”
李俊眉头紧锁,此人太能忍了。
文贵武贱是大楚的固有作风。
纵然是七品县令,也能对四五品的武将呼来喝去。
先前,李俊故意泼了谢渊一身水。
谢渊居然面不改色。
曹德似笑非笑地说道:“赵运来那种贪财的蠢货好对付,谢渊这种读过书,有城府的文人才是麻烦的存在。”
“既然此人会给咱们制造麻烦,不如……”
说罢,李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麻烦的对应词是意外。
古县与白河县四周山多林密,山贼众多。
死个把人太正常不过了。
“不行。”
曹德摇头否决了李俊制造意外建议。
通过制造民变,曹德赶走了赵运来,得到了古县实际控制权。
要是如法炮制的让谢渊也死在任上。
有些事情就压不住了。
曹忠插话说道:“爹,孩儿明白您的担心,你是怕韩齐或者其他人趁机发难,可您也说了,谢渊城府极深,跟咱们又不是一条心,总不能由着他在县衙里搞小动作吧?”
“有句话说得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读书人的本事是钩心斗角,你们说说,咱们的长处是什么?”
闻听此言,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这时,柳书明恍然大悟道:“是兵!”
“没错,有兵就有一切,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秀才遇到兵同样没辙。”
领着众人前往训练场,曹德豪气万千指着正在训练的士兵。
“绝对是力量面前,官职权谋都是虚的,对手官再大,老子只需要派遣一组人马,就是让他脑袋搬家,唯有握在手里的刀把子粮袋子才是实实在在的底气,谢渊想用官场那套规矩捆住咱们,老子可没那个闲工夫陪他玩。”
李俊眼睛一亮,说道:“主公的意思是架空谢渊?”
“聪明。”
曹德斩钉截铁地下达了新的命令。
以保护县令安全为名,安排自己人将谢渊圈在县衙。
“至于县衙里的日常事务,让沈大人配合谢渊处理,想要出县衙大门一步,哼,不行!”
曹德脸色一沉。
断绝谢渊和外界的一切往来。
若有书信,全部扣下检查。
柳书明抚掌大笑道:“此计甚好,将谢渊变成聋子瞎子,任他是诸葛武侯再世,也拿咱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既不用背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又能把麻烦彻底困住。”
曹德点点头。
有了一定的力量,一力降十会也就能够派上用场。
想要监视自己。
曹德先让谢渊,天天监视县衙的围墙。
门都出不去,监视个屁啊!
此举不但要让谢渊知道,当地谁才是爹。
更要让派他来的韩家知道。
古县与白河县乱不乱,靠的不是朝廷派来的县令,而是曹德手里的兵。
柳书明,李俊,曹忠几人听得热血上涌。
唯有杀伐果断,当断就断的主公,才能成就一番霸业。
有时候,天大的道理和规矩,也没有一把刀来得实在。
只要刀够快,拿刀的人够多。
两榜进士,三鼎甲也要低头称臣。
谢渊是个聪明人。
可惜来错了时候,也选错了对手。
与此同时。
谢渊回到县衙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车夫把车停在后院,谢渊打发走随从,心情烦闷地下了马车。
官袍上那片茶渍已经干了。
一大片干涸的茶渍像是一道伤疤,时刻恶心着受辱的谢渊。
“匹夫该死,本官和你誓不罢休!”
来到空无一人的书房,谢渊再也不用掩饰愤怒的心情。
来之前。
韩齐交代的任务一共八个字。
监视曹德,牵制其势。
觉得曹德再霸道,也不过是个崛起不久的地方豪强。
说到底,还是大楚朝廷的臣民。
谢渊则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县令。
手里有官印和规矩。
拿捏曹德不在话下。
今天这一趟走下来,谢渊心里凉了半截。
曹德哪是臣民。
分明就是当地的土皇帝!
谢渊有种预感。
哪怕他主动当个摆设,曹德也未必会容他,安安稳稳待到任期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