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国王拓跋烈视线扫过群臣之时。
殿外,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铿锵有力,踏碎了殿内死寂的平衡。
所有人心头一凛,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两扇沉重的殿门。
门被轰然推开,并非侍从,而是甲胄鲜明的王宫禁卫,分列两侧,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道披挂明光铠,肩系墨绿王族披风的高大身影,踏着染尘的战靴,昂然而入。
正是去而复返的大王子,拓跋煌。
与离去时的沉稳果决不同,此刻的拓跋煌周身弥漫着一股刚从硝烟与铁血中归来的凛冽气息。
锃亮的甲胄上沾染着些许尘泥,他左手按着腰间佩刀刀柄,右手自然垂落。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荒漠夜空中最冷冽的星辰。
扫视殿内时,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先是在王座上父亲的脸上短暂停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变得更为坚硬。
他无视了父亲那欲言又止,饱含痛楚与质问的眼神,也无视了弟弟拓跋宏脸上的震惊与茫然,更将群臣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
最终,他的视线扫了一眼客席上姜尘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拓跋煌大步流星走到王座近前,并未行礼,而是直接抱拳。
声音洪亮,清晰,带着不容打断的决断力,响彻整个辉煌殿。
“父王!儿臣紧急回报,八王叔,反了!”
“什么?!”
“八王爷反了?!”
殿内瞬间炸开一片压抑的惊呼,许多大臣骇然失色,比之前听闻任何消息都要震惊。
国王拓跋烈更是浑身一震,猛地从王座上挺直身体,失声道。
“你……你说什么?!煌儿,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确证?!”
“确凿无疑!”
拓跋煌语速极快,逻辑清晰得令人心悸。
“儿臣方才出宫探查,发现王城城门之外,约十里处,尘烟大起,有大队骑兵隐秘集结,观其旗号与甲胄样式,正是本不该出现在此的沙狼军,而城内多处暗桩回报,八王府早已人去楼空,八王叔及其核心党羽,尽数消失无踪!”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父亲,语气斩钉截铁。
“父王!沙狼军无故擅离防区,逼近王城,八王叔夤夜失踪,避而不见,此非谋逆,何为谋逆?!事态紧急,瞬息万变,儿臣为防叛军里应外合,猝然发难,已凭王子印信与父王先前授予的临机专断之权,紧急调遣城中所有可战之兵,分守四门及宫禁要道!”
国王拓跋真听完,脸色变幻不定,震惊于八弟真的走到这一步。
但更惊疑于长子此刻展现出的,远超平日所见的调兵速度和掌控力。
“你……你如何能如此快速调动城中所有兵马?各军将领……”
“父王!”
拓跋煌打断了他的追问,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口吻。
“此刻叛军刀锋已近,非是追究细枝末节之时!当务之急,是确保父王安危,稳固王城核心!请父王即刻移驾后宫铁铸楼暂避!那里墙高壁厚,储备充足,易守难攻!此间御敌平乱之事,自有儿臣一力承担,定不教叛军踏足宫门半步!”
说完,他根本不待父亲同意,猛地一挥手!
殿旁,数名早已换上精良铠甲的魁梧侍卫应声上前。
他们动作迅捷而强硬,看似护卫,实则已成包围之势,将国王拓跋真请离了王座。
“拓跋煌!你……你这是做什么?!朕乃一国之主,岂可临阵脱逃?!朕要在此坐镇……”
拓跋烈又惊又怒,试图挣扎,却发现这些新上前的侍卫臂力惊人,态度恭敬却不容抗拒。
“父王,您的安危关乎精图国本!请以大局为重!”
拓跋煌的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他使了个眼色,侍卫们半扶半架,迅速将不断喝问的国王带离了辉煌殿,朝着后宫那座以安全著称的堡垒方向而去。
“大哥!你这是……”
二王子拓跋宏这时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起身想要阻拦。
拓跋煌目光如电般扫向他,语气不容反驳。
“宏弟!叛军当前,局势诡谲,为防不测,你也需暂避锋芒,来人,护送二王子前往铁铸楼,与父王一同安顿,在叛乱平息之前,务必……严加看护,不得有任何闪失!”
他特意加重了严加看护四个字。
拓跋宏想要说些什么,但旁边的侍卫已然上前,动作同样利落。
拓跋宏虽习武,但如何抵得过这些精锐,挣扎几下便被制住,满脸不甘与愤怒地被带离大殿。
转眼之间,王座空悬,辉煌殿内的权力核心瞬间被清空,只剩下大王子拓跋煌一人,挺立殿中,甲胄生寒,成为了此刻精图王国实质上的最高主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具冲击力。
许多大臣目瞪口呆,尚未从八王爷造反的消息中缓过神,就目睹了国王与二王子被近乎强制带离的场面。
一些忠于国王的老臣面露愤慨,想要出声,却在拓跋煌那冰冷扫视的目光与殿外隐约传来的兵马调动声中,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拓跋煌缓缓转身,面向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
他脸上的焦急与肃杀稍稍收敛,恢复了几分平日储君的沉稳,但眼神中的锐利与掌控力却更强了。
“诸位大人!”
他声音沉稳,却带着鼓舞与命令的双重意味。
“国难当头,逆贼犯阙!正是尔等效忠王室,报效国家之时!八王爷倒行逆施,妄图以兵戈颠覆朝纲,其心可诛!此刻,非是犹豫彷徨之机!”
他目光扫过武将队列。
“所有武将,即刻随本王出殿,按先前部署,各司其职,阻敌于城门之外,卫护宫禁周全!若有临阵退缩,勾结叛军者,杀无赦!”
他又看向文臣。
“诸位文臣,立刻前往各自官署,稳定城中民心,调配粮草物资,严防奸细煽动!务必确保王城内部不乱,前线将士无后顾之忧!”
他的话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和煽动力,瞬间将平叛的大义旗帜高高举起。
许多原本摇摆或中立的臣子,在此情势下,也不由自主地被这股气势裹挟,纷纷起身,躬身应命。
“谨遵大王子殿下之命!”
一时间,殿内效忠王室,平定叛乱之声此起彼伏,不管真心假意,表面上的统一意见迅速形成。
迅速安排完朝臣,拓跋煌这才将目光,投向了从始至终安坐未动,仿佛在欣赏一幕精彩戏剧的姜尘。
他脸上的肃杀稍稍缓和,对着姜尘抱拳。
“姜世子,见笑了,家门不幸,出此逆贼,搅扰了世子赴宴的雅兴,眼下王城即将陷入战乱,刀兵无眼,恐伤及贵使,为世子安全计,还请移驾城中驿馆暂避,那里我已加派重兵把守,定可保世子一行周全,待本王扫清叛逆,再向世子致歉,重开宴席。”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表达了歉意,也划清了界限,精图内乱,外使不宜插手,也最好别旁观,请去安全屋待着。
姜尘闻言,终于放下了把玩许久的酒杯,缓缓站起身。
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那抹惯有的笑意丝毫未减,甚至还加深了些许。
“呵。”
他轻笑一声,目光与拓跋煌对视,清澈的眼底却映不出对方甲胄的寒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大王子的好意,姜某心领了,不过……”
他顿了顿,环顾了一下这金碧辉煌却已一片狼藉,人心惶惶的宴会大殿,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我这人,胆子不算小,命也还算硬,刀兵之灾,见得多了,你们精图自家的热闹,我就不凑近看了,至于驿馆嘛……”
他摇了摇头,笑道。
“那里怕是还没我自己的地方自在,看今天这架势,这宴席是彻底开不下去了,酒也喝够了,戏……也看得差不多了。”
他对着拓跋煌随意地拱了拱手,仿佛只是告别一个普通酒友。
“既然主人家有事要忙,我这做客人的,也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说完,姜尘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