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饮食男女。
心中第一个涌上的念头竟然是狂喜。
她胜利了!无论是什么原因,谢尔盖毕竟比她先屈服了。她战胜了谢尔盖,而谢尔盖先一步认输了。
胜利的快感激荡在心中,让商叶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两人再次沉默地定在雪中。
沙沙,沙沙。白雪仿佛欲望的碎片,在他们周身簌簌落下。
良久,商叶初转过身,看向谢尔盖的方向。谢尔盖仍然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从商叶初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几秒钟之后,商叶初伸出手,将覆在嘴唇上端的拉链拉下。而后轻轻将头上的连衣帽掀了下去。
谢尔盖仍旧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对商叶初的动作完全没有反应。然而,然而现在毕竟是冬天。寒冷会暴露一切秘而不宣的欲望。
冬日严寒,呼出的热气会变成白气,成为呼吸的具象化。
从商叶初的角度,能看到谢尔盖的唇端,猛然呼出了一大口白色的雾。
谢尔盖转向商叶初的方向。
两人再次面对面看向对方。谢尔盖英挺的眉宇沉沉地压在那双蔚蓝色的眼珠上,眼瞳的颜色似乎更蓝了。
忽地,谢尔盖将手中的伞向地上一甩,伞檐砸在雪地上,溅起片片碎雪飞霜!
谢尔盖从口袋中拔出那瓶他在贩售机中买的矿泉水,脆响一声,瓶盖在他掌下崩开。谢尔盖扬起水瓶,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口。
明明只是一瓶水,他的手背上竟然已经微微凸出几根青筋,小巧的瓶身被他握得几乎变形。水珠顺着嘴唇,滑过线条优美的下巴,滑过颈项,滑过谢尔盖滑动的喉结,没入他的衣领之中。
谢尔盖灌了两口水,将水瓶向雪地上一掼。水瓶深深楔进雪层,瓶中残余的水飞溅到雪中,在雪上融化出几片凹陷。
谢尔盖猛地向商叶初的方向踏了一步,俯下头,将身子挤入商叶初的伞下——咝啦,沙沙,伞檐摩擦衣料的声音——谢尔盖捧住商叶初的脸,吻了上去。
灼烫的气息在二人间翻滚。
谢尔盖的吻技很烂,像觅食一样;与其说是接吻,不如像是掠夺。商叶初眉头一皱,将手中的伞随手一抛,伸手捏住谢尔盖的后脖颈,将他扯远了一点点。这头熊的力气真大,商叶初本以为只需要使三分力道,没想到足足用了十分——而后凭借着丰富的经验,遵循自己喜欢的方式,柔情而佻薄地亲了上去。
谢尔盖猛地一顿,忽然止住了急切的动作,蓝眼睛锐利地看向商叶初。
“其实我一直想问,”谢尔盖注视着商叶初,“您的吻技很熟练。”
两人的眼睛离得极近,那双蓝眼睛几乎要撞入商叶初黑漆漆的眼瞳中。
“你今晚的问题真多,”商叶初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脖颈,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笑道,“你不想变得熟练吗?”
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商叶初不在乎谢尔盖有没有听懂。
谢尔盖的眉宇抽动了一下,忽地,再次压了上来。
这次他的动作更为急切了,也更不得章法。狂暴的暗流涌动在呼吸间,商叶初死死地掐着他的肩膀与后颈,手指尖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肉里。谢尔盖恍若没有痛觉一般,只是一味地进攻。
商叶初本来不喜欢这样,但在这种狂暴中,她竟感受到了另一种快感。仿佛进食一般,躁动的胃在荷尔蒙的影响下竟然不那么灼烧得痛了。她眼睛一亮,慢慢闭上了眼睛,与谢尔盖共享着食欲和情欲。
谢尔盖伸出手,像白日里拍那场吻戏一样,盖住商叶初的后脑,将商叶初的头压向自己的方向;似乎如此犹嫌不足,两人一边吻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在雪地上转了两个圈,厚厚的雪上留下一群凌乱的脚印。
谢尔盖将商叶初按到街边的路灯上,一手护着商叶初的后脑,一手垫在商叶初的后脖颈处。嘭一声,他的手背撞在冰冷的路灯杆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和撞击声。
两人恍若未觉,仍旧纵情地、狂烈地在暴雪中接吻。唇齿、鼻尖彼此摩擦着,睫毛几乎要与对方的睫毛交织。接吻变成了噬咬,商叶初在谢尔盖的唇上、脸上和喉结处狠狠咬了几口,谢尔盖用俄语咕哝了一句什么。
商叶初的手上移,够到了谢尔盖的后脑处,掌心一片湿凉。一抬眼,原来谢尔盖头上已经落了许多雪。这让她被欲望之火烧得发热的脑仁稍稍清醒了一下——这里是室外,天正在下雪。
“停下,停下!”商叶初努力揪住谢尔盖后脑处短短的发茬,将他的热烘烘的脑袋推得远了一些——这真是个费力的勾当。
谢尔盖不解而不满地望着她。
商叶初气喘吁吁道:“回房间。”
几分钟后,《冰与铁》的两位主演又擎着伞,人模狗样地原路折回了酒店。每人手中都拎着一大包乱七八糟的零食。两人疏离地在酒店大堂告了别,各自折回了自己的房间。
商叶初回到卧室,将零食随手丢在地上。先去洗漱间洗了把脸。
心脏仍然狂跳不止。这一切都太疯狂了,疯狂的雪夜,疯狂的欲望,疯狂的冲动。
冷水让商叶初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疯狂之举,天,那可是谢尔盖!
商叶初读书时常常疑惑,为什么书里的角色总喜欢在异国他乡地方发生一段短暂的情缘。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那是因为在异地异国,原本的生活秩序短暂地脱轨了——生活的压力仍在她身上,但生活带给她的角色标签,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悄然地淡化了。
她的激情不是突然诞生的,只是突然被允许了。
这份激情没有未来,没有责任。因为注定短暂,而显得安全。
然而,不该是谢尔盖。她与他并不熟悉,两人甚至对对方的为人处世持有相当的不赞同。虽然列夫导演经常夸赞谢尔盖人品不错,谁知道那是不是王婆卖瓜?
不该是谢尔盖,商叶初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脸,自我唾弃了一番。他除了相貌好点,演技好点,身材好点,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真是憋坏了!如果在国内该多好,她的迷你朋友们比谢尔盖贴心得多。
虽然饿火仍旧难耐,但商叶初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狂热了。
商叶初走出洗漱间。她与谢尔盖约好,先装作分道扬镳。而后谢尔盖会偷偷来她的房间。但这短短的一会儿时间,商叶初就有些后悔了。
她不希望谢尔盖来了。她甚至希望谢尔盖回到房间后倒头就睡着——他们的上帝保佑他睡眠质量棒棒的!
再说,谢尔盖该怎么来呢?这是一家临近拍摄工厂的三层乡村酒店,商叶初住在三楼,而谢尔盖住在二楼。这里甚至没有电梯,只有楼梯。
这家酒店似乎有几个稀稀落落的监控,商叶初已经记不得了。如果谢尔盖爬楼梯上来,会不会被监控拍到?
商叶初现在无比地后悔,她甚至想给谢尔盖发一条消息,叫对方别来了,有多远滚多远。
但这样,就好像认输了一样。
商叶初焦躁地在屋中团团转,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好像害怕了似的,那样谢尔盖能嘲笑她后半辈子。但她确实后悔了,杀千刀的,一切都要从今天餐馆那顿难吃的饭说起!
万一谢尔盖不敢来呢?比如他也怕被监控拍到之类的。商叶初又开始幻想,也许谢尔盖连爬楼梯都嫌费劲。
“笃笃笃。”
就在商叶初胡思乱想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敲击声。商叶初一愣,下意识以为有人敲门。
“笃笃笃。”
这次商叶初听清了,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的,而是从阳台上。
商叶初一愣,遽然意识到了什么,几步冲上前,拉开阳台隔门的帘子,帘外,隔着玻璃窗,赫然是谢尔盖的脸!
如果不是谢尔盖的脸实在过于英俊,这一幕简直就像鬼片里的场景。即便如此,商叶初还是吓了一大跳。
商叶初忙拉开阳台门,谢尔盖裹着一身寒意和霜雪走进屋中。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商叶初打了个寒噤。
商叶初忙合上阳台门,上上下下打量了谢尔盖一番:“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谢尔盖简短道:“爬上来的。”
商叶初脑中下意识浮现谢尔盖轻捷地从二楼攀到三楼的身影,心中一阵震撼。忽然觉得自己头脑一热的举动也没那么需要被唾弃了,谢尔盖这副样子也不比她冷静多少。
虽然这个问题很多余,但商叶初仍然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走楼梯?”
“楼梯里有监控。”谢尔盖的回答仍然很简单。他的眉毛上挂着霜,几乎像冰雪雕成的。
他看向商叶初,抬手道:“能不能借用一下你这里的洗手池?”
商叶初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掌心脏兮兮的,估计是攀爬时沾灰了。心中顿时一阵嫌弃,用下巴指了指洗漱间的位置:“在那。”
两人看起来都比刚刚冷静多了。
趁着谢尔盖去洗手,商叶初又开始拼命打起了退堂鼓。老谢居然宁可攀楼而上,看来决心很坚定。有什么办法能叫他主动放弃呢?
正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商叶初吓了一跳,忙蹿到门前,隔着猫眼看了看。
贼老天,居然是那两份在路上龟爬了不知道多久的外卖!它们被堆在地板上,外卖员打着哈欠站在门外。——居然还是同一个人送来的。
这俩东西居然在这个时候送到了,商叶初感到一阵荒唐。尽管如此,饭不能不吃,商叶初拉开门,一边在肚子里骂人,一边签收了两份外卖,把它们拎到屋里。
看着这两份命途多舛的外卖,商叶初觉得今天的倒霉已经达到了极点。蓦地,心中闪过一个主意。
她可以推说自己饿了,先吃饭再说。然后吃吃吃吃起来没完没了,吃到谢尔盖和她都兴致全无,再遗憾地送走对方。
商叶初打定主意,坐到沙发上开始拆外卖。冷不防听到一道声音:“刚刚是谁?”
商叶初随口道:“外卖员。”
她正准备实践自己的就餐大业,一抬头,只见谢尔盖已经洗了手和脸,整个人显得干干净净的。也许是因为站在别人的房间,对方英挺的脸上还有点迷茫,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商叶初忽然想起,谢尔盖其实和自己是同龄人,只比她大两岁还是三岁来着。
她正要张口,说“先吃了饭再说”,目光落到某一点,视线一凝。
谢尔盖的手背上,竟然有一大片擦伤的痕迹,红通通的,在皮肤上格外显眼。这样一双手,配这样的伤口,当真是暴殄天物。
商叶初一下子想起来了,这是刚刚,谢尔盖的手垫在她后脑上,擦在路灯杆上造成的伤。
商叶初忽然沉默了下来。
谢尔盖静默地望着商叶初拆外卖的举动,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
房间中的寂静甚至比雪地上的寂静还要让人不安。因为两人的呼吸声,在室内,显得比在室外更为粗重、明显。
忽然,商叶初丢下外卖,站起身,两步跨到谢尔盖面前,一把扳过他的头,吻住了他!
这个动作仿佛一个信号,谢尔盖猛地一动,伸手捧住了商叶初的头——两人如同野兽一般,狂热地亲吻和噬咬起对方的头颈。如同要把彼此吞进肚中。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两人开始互相撕扯彼此的衣服。一边接吻,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卧室的方向跌去。
商叶初撕扯着谢尔盖的衣裳,谢尔盖的手试图解开商叶初的扣子。卧室的门不知道被谁一脚踹开了,商叶初被抵在卧室的墙上,谢尔盖一边接吻一边与衣服搏斗。
两人的身体已经挨得无限近,忽地,商叶初身体一僵。
谢尔盖感受到了这种僵硬,停下动作,抬起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商叶初喘着粗气,不得不先推开对方,她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有没有,”商叶初比划道,“拿那个?”
谢尔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商叶初不知道这玩意儿用俄语怎么说,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才吐出一个词:“COndOm。”
谢尔盖:“……”
谢尔盖一愣,摇摇头道:“我没有这东西。”
商叶初好像也没有。
没有这东西,自然就不能乱搞。商叶初顿时泄了气,推了推谢尔盖。第一把没推动,第二把用了些力气,终于把对方推开了。
谢尔盖脸色一黑。
“你在便利店没买吗?”商叶初不死心道。
谢尔盖道:“您忘了吗?在便利店里,我只负责提篮子,而您负责把那些吃的像倒水一样往篮子里丢!”
擦枪走火的边缘,一下子戛然而止。两人谁都不好受。谢尔盖说话也难免带上些火气。
商叶初恼火道:“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呢?”
谢尔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商叶初烦躁地拢了一把头发。该死的谢尔盖,早知道让他滚算了,这种不上不下卡着的滋味真是难受至极。
商叶初奔到客厅,将便利店买来的零食袋子提起,向地上一倒。哗哗啦啦,克啷克啷,地板上散落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零食水果。就是没有商叶初和谢尔盖此时最需要的那样东西。
商叶初骂了一声。
谢尔盖跟在她身后,目光扫描着地上那堆花花绿绿的零食,脸上没什么表情。
商叶初蹲下身,把零食一样一样收进袋里。今晚想做点什么是没戏了,吃的总不能浪费。
谢尔盖蹲下身,帮着商叶初一起,把零食装进袋中收好。
两人站起身。谢尔盖把零食堆到茶几上,随后转身,在沙发上狠狠踢了一脚。
看他那副样子,明明气得快爆炸了,却还冷着脸,商叶初顿时觉得有趣极了。虽然她现在也挺火大,但有人比她更火大,总是个安慰。
商叶初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行了。你饿不饿?我要吃饭了。”
食物和谢尔盖,她总得吃到一样。
谢尔盖不可置信地看了商叶初一眼:“……”
看起来他不饿,商叶初摇摇头:“你不吃我吃了。”
忽地,谢尔盖一把扳过商叶初的脸,又吻了上来。
虽然动作幅度很大,但这个吻却很轻柔。谢尔盖估计是怕再次擦枪走火,只是轻轻蹭了蹭。
嘴唇和下巴痒痒的,商叶初笑了一声,敷衍地回吻了一口,坐到沙发上,吃东西去了。
她也挺难受的,再和谢尔盖接触下去,实在太不安全了。
两份该死的外卖,果不其然已经凉得透透的了。恐怕要加热才能吃了。商叶初只好打开零食袋子,开始翻找零食。
“虽然外面有路灯,你一个人爬楼还是不安全。”商叶初一边剥香蕉,一边道,“一会儿我用衣服结成绳子……”
“不用。”谢尔盖坐到离商叶初最远的沙发上,“楼下有雪,摔不死。”
“随你。”好心当成驴肝肺,商叶初也来火了,“你直接跳下去我都不管。”
谢尔盖注视着商叶初剥香蕉的举动。半晌,低下头,从茶几上的零食堆中抽出一包带壳烤制的开心果,撕开袋子。
咔嚓,咔嚓。
谢尔盖一言不发地剥着开心果,然而自己却并不吃,而是将剥好的开心果一粒一粒丢到商叶初面前的茶几盘子中。
商叶初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注意。
谢尔盖的手指很长,也很灵活。修长的手指剥开心果的时候,商叶初忍不住想到,他的指尖被开心果果壳夹到的样子。
咔嚓,咔嚓。
一粒,两粒。
商叶初吃完了香蕉,把香蕉皮甩进垃圾桶。定定地盯着谢尔盖的手出神。
她的目光如此明显,视线几乎能把谢尔盖的手烧穿。然而谢尔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似的,仍然晃着那双手,在商叶初眼前剥开心果。
商叶初捞起一粒开心果,丢进嘴里嚼了嚼。味道不错。
商叶初又捞起一粒开心果,这次却没吃,只是用手捏着,若有所思。
谢尔盖手上的动作顿了几秒,而后依然如故。
“谢尔盖。”
听到声音,谢尔盖抬起头,看向商叶初的方向。
商叶初捏着那粒开心果,慢吞吞地,将那粒小小的果实,在两指间一捻。
谢尔盖手上的动作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