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长本来没有在意这什么兴死了的事,可当他骤然注意到毛仁凤通红的眼神、再顺着他通红的眼神看到张安平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毛局长,毛局长?”
处长的轻唤将毛仁凤从仇恨中拉了出来,毛仁凤混身一紧,也顾不得仇恨之事了,急忙抱歉说:
“处长,职部失态了。”
“毛局长,被刺杀身亡者是?”
处长明显问的是对方是你的什么人,但毛仁凤却急忙大声说:
“处长,此事必为地下党所为!”
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
按理说毛仁凤不至于这么的蠢,但毛钟兴是他的侄子,骤然听到毛钟兴遭刺杀身亡,而心怀鬼胎的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谁的手笔,面对元凶他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但处长的提问却让毛仁凤大骇,不是因为处长本身的提问,而是……此事说不得!
毛钟兴为什么会死?
毛仁凤心知肚明!
而一旦处长真的追查起来,到时候张安平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自己肯定是要彻底的凉凉——在毛仁凤的视界中,现在的舆论风暴,一半是因为他做事不利,致使地下党在无数地方同时发力,让封锁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而另一半,则是因为他为了自保将张安平给算计了,导致张安平被外国人列为目标,最终一步步导致了现在的种种情况。
而毛钟兴,就是后一半最关键的参与者、执行者。
处长一旦追查,毛钟兴做的事怎么可能藏得住?而那时候他毛仁凤也将“大白于天下”。
好嘛,现在的舆论风暴,一半是你毛仁凤做事不利所致,一半……竟然是你毛仁凤探出狗爪子闹出来的!
到时候出现物理意义上的凉凉都不意外。
所以才有了他现在的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完全是惊慌失措下乱了方寸所致。
处长在听到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后,不由露出玩味之色,随后望向张安平:
“张局长,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不一定是地下党,或许还有其他可能。毛钟兴副处长是毛局长的侄子,对他痛下杀手就是对我保密局之挑衅,此事职部会亲自督促调查,必不会让毛副处长含冤而死。”
张安平回答的一本正经,但绝对没有义愤填膺之感。
张安平现在的回答和淡然的态度,毛仁凤侄子死了却惊慌下做出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种种情况聚在一起,处长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是张毛二人的龌龊。
而毛仁凤的惊慌,证明这一场龌龊,他是被拿捏住痛脚的一方。
既然如此,且张安平明显又不想对毛仁凤穷追猛打,他自然不会借此做计较,便说:
“既然张局长亲自督促,我想必然会水落石出——毛局长你看?”
毛仁凤这时候已经控制了情绪,镇定自若的说道:
“张副局长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让张安平督促去查,只能查出个寂寞——但对毛仁凤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很明显,他毛仁凤这一次纯粹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于真相?
他毛仁凤就是亲自去查,哪怕是查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这是张安平指使的,他也不敢公布啊!
镇定自若的毛仁凤,这时候快把张安平在心里剁碎几千次了,可他的神色却越发淡然了,仿佛死掉的是阿猫阿狗,而不是他的侄子。
……
处长将张安平亲自送到了保密局局本部,算是为之前抓捕张安平的事亲手画上了句号,他自然不会在保密局久待,将张安平送至后便带队离开,只留下了一个忙忙碌碌的保密局。
而此时的保密局,像一个庞大且精密的机器似的,在张安平的指挥下,开始了全城搜捕。
国民政府的很多人,对过去的军统、现在的保密局的抵制,是因为他们深知特务政治的危害性。
可是,国民政府中的权力阶层,他们对军统、中统自身能力的认知,偏偏是非常有限的。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军统和中统,很少涉足到权力阶层的斗争,他们的名声和种种凶悍,更多的是在基层。
而现在,一些人终于意识到了当脱胎于军统的保密局向他们展露出獠牙后,会有什么样的杀伤力!
9个小时!
仅仅九个小时,就在天黑的时候,保密局的别动队突袭了南京城外的一处庄园,击毙3人、活捉了7人,而经过康鹏的指认可以确定:
这些人全都是这之前混在学生队伍中的破坏分子,是他们引导学生队伍去张家抗议,也是他们率先打破了张家的大门。
被保密局活捉到的7人,被捕之处根本不做任何交代,可随着张安平亲自坐镇刑讯室,这七人就后悔之前的执拗了——仅仅十分钟,剩下的五个人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身后之人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
其他两人?
张安平亲自坐镇刑讯室,十分钟后七个剩五个,完全可以用善良两个字来评价好吧。
既然得到了这些人身后之人的信息,保密局的抓捕自然随之展开。
但这一次的抓捕却非常的“巧合”——别动队在抓捕中,巧之又巧的出现了第三方势力,而第三方势力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灭口而来的。
可惜执行抓捕任务的是蔡界戎带领的别动队,这些试图灭口的第三方,被别动队击毙了几人后就作鸟兽散了,而被抓捕的目标,这时候也吓坏了,被保密局抓捕归案后,二话不说就把身后的人给卖了。
理论上别动队并未抓到这作鸟兽散的第三方势力,可事实是别动队的一个小组,悄悄的吊上了作鸟兽散的第三方势力,在明面上的指使者一股脑的交代问题的时候,别动队便已经查到了第三方势力的身份——
党通局!
前来灭口的第三方势力,竟然是党通局!
局本部。
张安平收到消息后,不由玩味起来。
“巧合”?
对保密局而言,党通局虽然菜,但也不至于菜到灭口会跟抓捕碰到一起——以那群人的作风来说,保密局这边展开调查的时候,他们怕已经开始布置灭口工作了。
既然这活被党通局给接了,又怎么可能会巧之又巧的跟保密局“碰面”?
只有一个解释:
党通局对那边是阳奉阴违,但迫于某些压力,却又不得不接这个活,而党通局又明显不想得罪处长,所以才用这种苦肉计来表明“忠心”。
“能让党通局这样做的,只有陈家!”
张安平不禁微笑,看来正在交代的这个明面上的主使者,很快就能把陈家供出来了。
刑讯室。
随着被捕的主使者一五一十的交代,刑讯室内的气氛变得异常的浓重。
陈景尧!
这个明面上的主使者,他身后果然是有人要他这么做的,而那个人,就是陈景尧。
而这个陈,是蒋陈孔宋中的陈。
面对这个结果,刑讯室里的一干人不由吞咽口水,尽管他们在之前就有大概的猜测,可真当这个姓氏外加名字从明面上的主使者口中说出后,依然让他们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陈景尧,这个在国民政府内部没有任何职务的人,对他们而言却是如雷灌耳,因为他就是陈家对外的负责人。
负责口供书写的特务无助的望向了刑讯室的boss——怎么办?
怎么办?
同样的疑问也在审讯科科长的脑海中盘旋。
通常来说,这种回答是不会上口供的,而且说出这话的人,也会在这几天莫名其妙的暴毙——可现在张安平在等着口供,他该怎么办?
如实记载,将口供上交,牵扯进这恐怖的旋涡之中?
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然后等着张安平的雷霆怒火?
想到这里,审讯科长浑身一个激灵,这个旋涡有多么的恐怖他不确定,但张安平的雷霆怒火,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科长就可以承受的——他这个小喽啰跟毛钟兴这样的大人物比起来算什么?
可毛钟兴的尸体才凉下来!
审讯科长立刻有了决定:“看什么看?如实记载!”
很快,一份完善的口供就出炉了,待审讯对象画押以后,审讯科长火急火燎的便将口供送到了张安平面前,看到张安平玩味的目光后,审讯科长差点瘫倒——要是一念之差,他这会怕没有好下场吧。
打发走了审讯科长,张安平看着这份口供,露出了满意之色。
果不其然,这些饕餮们办事,还真的是粗糙的很,这种人以为他们做事天衣无缝,可要是扔到抗战时期的谍战战场,估计比抗战初期的中统还不如!
张安平微微一笑。
此时的陈景尧,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躲起来避风头?
他猜……大概率没有!
抓人!
抄起电话:
“立刻查一下陈景尧身在何处,通知别动队做好抓捕准备——这一次,我亲自带队!”
“是!”
……
颐和公馆。
一群人汇聚在兰花厅中,略有些醉意的陈景尧恼火的抨击道:
“叶修峰这个反骨仔,真以为他玩的这一手我陈某人看不懂吗?”
“混账东西!党通局是我陈家的党通局,他叶修峰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能通过一次简单的干部交换便将党通局握在手里?”
陈景尧是真的生气。
叶修峰过去的小动作他看在眼里,但从未放在心里,因为他极其的自信:不管他叶修峰怎么搞,党通局绝对不会脱离陈家的掌控。
但这一次党通局却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
旁边有人劝道:“陈大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党通局,而是保密局——张世豪这个人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觉得你最好躲一躲,免得被他……”
陈景尧不屑道:“以前以为张世豪深得那位的恩宠,但这一次他的恩宠有多重我可是心里有数了,他张世豪要是识好歹,大不了把他当一个屁给放了,要是不识好歹……”
“那他就是一只臭虫,一脚踩死罢了!”
现在的保密局和过去的军统,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是截然不同的。
过去的军统,戴春风一声令下,军统上上下下唯命是从,侵略性、压迫感极强,戴春风以一介少将的身份,在一众大佬跟前几乎毫不逊色。
可现在的保密局内?
张毛争斗,根本看不出多少的威势,再加上这一次张安平的被捕,让保密局对这些“食物链顶端”的肉食者失去了压迫性。
陈景尧,这一次甚至用到了“臭虫”这两字,可见保密局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番话有人欣喜,但也有人迟疑——张安平的“刚”,他们见过的次数太多太多了!
这样的人,现在既然查到了陈景尧,他真的会无动于衷吗?
但还有有人又劝道:“老陈,你还是谨慎些的好,别忘了那位现在可是在给张世豪撑腰!”
“老宋,那位虽然一直野心勃勃,但他终究连名正言顺的太子都算不上,他敢对我们下手?”
陈景尧对处长同样是不屑一顾,尊你一声处长,就真以为我们会把你放在眼里?
以前你蹦跶,我们不搭理,这一次你蹦跶起来,有可能触及到我们的底线,这一棒子不照样敲下去了吗?
敢敲你棒子,还怕你炸刺不成?
面对固执的陈景尧,一些人忧虑之人则颇为无奈,他们本来是劝陈景尧躲一躲的,可陈景尧这性子……
太刚了!
而就在兰花厅内一群人“唇枪舌战”的时候,颐和公馆外,保密局全副武装的别动队和行动处人员,已经就位。
而带领他们的,则是张安平这个副局长。
“区座,颐和公馆的警卫工作是青帮的弟子接手的,那些游荡的黄包车司机,全都是青帮的弟子。”
有情报处的官员向张安平介绍颐和公馆的安保情况。
“另外,公馆内的守卫力量也不低,而且配备的火力丝毫不弱,我们不如调兵过来?”
“调兵?区区一个颐和公馆,用得着调兵?”
张安平哂笑一声,转头对待命的蔡界戎说道:
“行动处就地警戒,别动队——潜入、控制!”
随着他命令声的落下,别动队的成员便犹如鬼魅一般的离开。
接下来的场景犹如恐怖片——颐和公馆周围游荡的“黄包车车夫”,竟然开始一个个神秘的失踪,短短十来分钟,公馆周围的“黄包车车夫”,便全都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好在张安平没有下达格杀勿论的命令,否则这十来分钟的时间里,这里就得飘出二十多道看不见的亡魂。
解决了外围的“黄包车车夫”后,别动队开始了对公馆的渗透和潜入,一个又一个的岗哨在迷迷糊糊中被打昏撂倒,不知不觉之间,整个公馆的安保网,便如洋葱一样被一层层的剥开,直到整个公馆像卸去了鳞片的鱼一般……
全程,悄无声息!
张安平莫名的叹息道:
“这些人,宁可信任一堆流氓乌合之众,也不愿意相信我国军?”
不管是公馆外围的“黄包车车夫”防线,还是公馆本身的安保防线,在张安平这样的战术大家眼中完全就是破绽百出。
这很不专业,故而他才有这般的叹息。
当然,这是叹息,但也是嘲讽——这些国民政府权力食物链的顶级存在,都不愿意相信国军呐!
该去会一会这些顶级的……食肉者了!
张安平大踏步走向了公馆,黑色的栅栏大门在他走近时被拥有鬼魅般身影的别动队员推开,走过院子来到别墅的门前,厚重的红木大门依然被别动队员精准的推开,任由张安平一步步毫无阻拦的踏入。
兰花厅。
这里依然是推杯换盏,而陈景尧则跟三位地位相当的人聚在一起,低声的商讨着该怎么解决眼下的麻烦。
他们得出的结论是:
干脆先踩死张世豪这一只臭虫——要是处长还喋喋不休,那就让他们身后的人出动吧。
刚刚商议完毕,旁边有人疑惑的问:
“张世豪为什么是臭虫?”
陈景尧笑着说:“见不得光的特务不就是臭虫——没规矩!这里有你插话的份吗?等等,你是谁?”
陈景尧从笑变成呵斥只是一瞬间,但随后却满脸疑问,这人是谁啊?看着……有点眼熟,但应该不是他们的人啊!
“我?”提出疑问的年轻人“害羞”的说:
“我就是你口中的那只臭虫。”
陈景尧愣住了,其他三人也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哆哆嗦嗦的说:
“张张张世……”
“早说过了,张世豪是化名,张安平才是真名——哦,我大概是没对蒋先生你说过吧?不过,我很好奇,处长要是知道蒋先生这么费劲周章的要算计他,你说他会不会心痛啊?”
张安平一脸的和煦,但双目中的冷意却像是万年的寒冰,让四人浑身发冷。
此时有人注意到了这异样的一幕,当他看清站在四人身边的人影后,不可思议的揉起了眼睛,重新确认没有看错后,整个人都傻了。
熟,太熟了!
这位,当初就是把他从虎口里捞出来的那位啊——对了,还狠狠的敲诈了一笔“民夫费用”!
“张、张、张、张……”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没见到张安平前,他觉得陈景尧这位陈家代言人说的不错,不过就是一只臭虫。
可见到了张安平后,他不由想起自己这帮人被张安平“霸凌”的岁月……
“张什么张?”同伴愕然。
知道他顺着此人的目光看到了那个人影。
“我&*()%¥#……”
面对一个绝对不该存在在这里的人影,他本能的喷出了无数的国粹。
很快,整个兰花厅的声音开始凝固。
“呦,熟人不少啊!”
这时候的张安平,才悠悠的向所有人打了个招呼。
而伴随着他的招呼声,一群身影如鬼魅一般的别动队队员,开始一个个无声息的出现,巨大且窒息的压迫感,骤然充斥着本就凝固了声音的兰花厅。
张安平脸上的笑意这时候缓缓的散去,目光随后转向了早就惊的说不出话来的陈景尧:
“陈景尧,你涉嫌谋害党国要员——”
“所以,你被捕了!”
两名别动队员上前,便将进入木讷状态的陈景尧拿下,而张安平则悠悠的向另一人打了个亲切的招呼:
“蒋先生,今晚祝你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