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林知行开学还有一周。
当晒的乌黑的林知行回到家中的时候,林奶奶心疼的差点掉眼泪,不住的埋怨刘毅军坑苦了自己的孙子。
林老爷子倒是满怀欣慰的说了句:“这才像个男子汉的样子!”
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要去省城了,林知行内心里不免有些五味杂陈。告别这个宁静的地方,去到大城市里,自己能不能适应?大学里自己会不会跟不上学习进度?那里的同学会不会不好打交道?
林奶奶也不让他去做些杂七杂八的事了,毕竟这次分开的时间有些长,几个月不能看到孙子,让她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有些心慌。只让人静静的呆在家里,让她多看上几眼。
搬了把椅子,学着爷爷一般在广播下坐好,再拿出高中的教科书想温习一番,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只是出神的望着大门口那光溜溜的门槛石。
那温润的关泽让人心情一舒,可惜旁边那扇斑驳而厚重的木门却无法反射那么一丝一毫的光彩。童年的夏夜,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在这方石头上度过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梦里,自己流出的口水将石槛打湿。只是即便到了现在,内心里还是如童年一般,见到这个石头就会心中透着一股凉爽。
强烈的光线从门口照射进来,如同一道倾倒的光柱,些许的烟雾很调皮的从中穿过,带走隔里奶奶轻微的咳嗽声。
也许是时间太久的缘故,头顶上的喇叭里总会伴随着阵阵‘沙沙’声,像极了风刮过村口的大樟树时的声音,又像极了老人有些感伤的絮语。
不知怎的,林知行突然想到一句忘了何处听到的句子:“豆蔻年华二八春。”微微的嘲笑了一番自己的无聊之余,也不禁为自己那带着些暮气的思维还是一阵阵的侵袭自己而微恼。
青春是不是应该如那山花般开的肆无忌惮?
……………….
林知行并没有告知,林栋和朱伟鹏却像是得到了通知一样双双来了林家。
或许是即将长时间的分别,平日里一见面就会互相抬杠的两人也是一阵沉寂。
“得了,你们两个也不用摆出这副样子给我看吧,也就几个月见不到而已,好像生离死别一样,肉麻兮兮的!”
“哎,商业伙伴一走,估计我以后又得喝西北风了,想不难过也不行啊!”
“嗯,是啊,十几年了,我们都一起玩,一下就要几个月不见,心里头觉得闷得慌啊!”
看着两人很假的痛心疾首状,林知行也乐了:“行啊,看了几年的电视,这演技倒上来了啊,真这么舍不得我走?”
“舍不得啊!”两人异口同声。
“那行,你们回去一人准备个袋子,到时候就跟我一起去省城吧?”
“准备袋子做什么?”
“要饭啊?到时候你们两个就一左一右的到学校门等着,估计赚的钱不比现在少呢!”
“好主意!高人啊,随便出个主意都这么有内涵,高,是在是高!”朱伟鹏一脸猥琐的向林知行竖起了大拇指:“听说这些年,不少人就靠这个发财的,而且以本少这么玉树临风的形象,也沦落到街边乞讨,估计还能碰上哪位爱心泛滥的大学生妹妹站出来拯救我的人生呢!”
“靠!”
“靠!”
淡淡的离愁在笑声中散去,却又在聚餐之后堆积了满满的一桌子。
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还有两位伙伴。没有诗意,也没有新意,只是一桌有些沉闷的送别餐。
似乎很见不得这种气氛,奶奶早早的就离开回去了自己的睡房,只剩下林母一个人在慢慢的收拾着碗筷,‘叮叮当当’的声响才刺破了那压抑的沉闷。
“知牯啊,人总是这样聚聚散散,你读了这么多书,应该也是知道‘分别是为了更好的团聚’这句话的,不要想着这些微末的东西,要堂堂正正,昂首挺胸的走出这片山,你是我们茅坪的第一个大学生,你要比别人更有闯劲!”林爷爷喝了些酒,说话挥手间,部队上那种激昂在一刻重新附体。
爷爷的话语算是一种鞭策吧,看着老人那激动的表情,林知行知道,这算是他几十年来郁郁不得志的一种发泄,自己未完成的,总希望能有人去继承。
老战士的面容有些酡红,神情有些激动,一反往常平静淡泊的心性。林知行这才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压力,那种期盼不管他想与不想,都已经压倒了他的肩头。
他是林家的未来,是林家的希望,他承载了两代人未完成的使命。
林知行一直都知道,看上去自己的爷爷、父亲都算是读过些书,见过些世面的人,可内心里却都是那种很传统的中国人,光宗耀祖的虚荣总会不时的爬上他们的心头。
而这些年,眼看着别人都字外捞钱发展,而自己家却只能墨守成规,家里人没有压力,那是假的,农村人有个很朴素的价值观:人活一口气,火争一团焰。
………………….
许久,那种压抑的气氛才被时间消磨掉,等林栋敢于笑呵呵的拿出从他叔叔那里借来的相机,说要给林知行一家照张全家福的时候,分离的伤感才彻底被碾碎,换做了喜庆的笑颜。
林奶奶也也掩饰着那还微红的眼睛走了出来,带着些不自然的微笑做到了椅子上面。
相机闪了了好一阵,林知行一家的,兄弟三人的或林知行单独的,笑颜与幸福在不长的时间成了彻底的主旋律。
直到林栋逃也似地走远,把林奶奶的叮嘱远远的隔开的时候,林知行才发觉,好像刚才的照片里少了点什么。
是的,照片里缺少那个破庙里孤孤单单老疯子。
林知行有些愕然的发现了自己的无耻,因为刚才他明明会在很短暂的一瞬间里想到那个给过他很多快乐的疯子,却强烈的要求自己把那个影子抛开,他当时的想法只是怕那个单薄而寂寞的身影会玷污那些充满幸福感的镜头。
“可笑啊,真可笑!我怎会变得如此的市侩?”一种莫名急切与后悔漫上林知行的心头,怎么也驱赶不开。
年轻人的眼睛里逐渐泛出些红丝,然后发疯似地往外跑去。
或许真怕林奶奶找自己麻烦,林栋走的很快,快的有些出乎意料,林知行一直追到镇上也没有追到,只是远远看着公交车带起一路的黄尘远去。
冷静下来的林知行又为自己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急迫感感到可笑,老疯子就在庙里,如果想照的话,以后总还是有时间的。
抹了抹一头的汗,那种愧疚感也消散了不少,看着车站附近卖些零食的小摊,他决定小小的奢侈一下,给老疯子买包5块钱的盒装‘白沙’。
小庙里。
看着那个笑的有些傻,接过烟就屁颠屁颠的蹲在门口,抽出烟使劲在鼻子前闻了又闻,最终才满脸不舍的点上香烟的老头,林知行有一种赎罪的解脱感。
烟雾绕着老疯子慢慢的升腾,让人有些看不清老人的表情,或许是因为太熟悉,或许是因为习惯,林知行一直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命运坎坷的老人。
这次也不例外,让年轻留意的只是老人身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沧桑与伤感。那个被烟雾袅绕的身影,篆刻了满身的悲伤,在这一刻仿佛亘古不变般刻在了林知行的心里。
……………………….
身后是送别的家人
还有那两棵树立了百年的老樟树
轻风摇摆着枝叶
即是很远也可以听到沙哑的声响
路很宽
却过于平坦
平坦到不忍心因为一个回头而破坏掉那顺畅的步伐
似乎是奶奶轻声的抽泣
似乎又只是树叶间的触碰
当男孩要走进那个拐角的时候
却终于是忍不住回头轻轻的一瞥
家人已经蹲下
似乎刚才的送别
已经抽尽了他们力量
只是静静的在那儿望着不忍回去
路很远
远到只是隔着几道矮矮的山梁
便让耸立的老樟树也不见了身影
PS:(不得不说,这一章我写得很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