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些。许都城内,柳絮已如飞雪,桃李争相吐艳,一派欣欣向荣。然而,这份春日的暖意,却无法完全驱散弥漫在权力核心圈层中那种山雨欲来的紧张与期待。
经过一年多的休养生息、整合梳理,曹操对河北及中原的统治已然固若金汤。政令畅通,民生渐复,麾下文武人才济济,兵精粮足。那日嘉德殿内龙气归流带来的命格提升,让沈渊的威望与权势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朝野上下,明眼人都已看出,汉室气数已尽,改天换日,只在旦夕之间。
这一日,司空府传出命令,于铜雀台大宴群臣。
消息传出,许都震动。谁都知道,这绝非一次普通的饮宴。
巳时刚过,铜雀台下已是车马如龙,冠盖云集。文武百官,无论心中作何想法,皆身着最庄重的朝服,神情肃穆,依次登台。夏侯惇、张辽、徐晃等武将甲胄鲜明,杀气内敛;荀彧、郭嘉、荀攸、贾诩等文臣宽袍博带,神色各异;就连新近归附的河北士族代表,如崔琰等人,亦位列其中。
关羽一身崭新的绿色锦袍,外罩玄色软甲,按刀立于铜雀台入口处,亲自负责今日的护卫与仪仗。他身姿挺拔,丹凤眼半开半阖,目光扫过每一个登台之人,那无形的威压让所有经过的官员都不自觉地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失仪。他能感觉到,今日的气氛非同寻常,空气中仿佛流淌着一种躁动而炽热的能量,那是权力即将完成最后蜕变前的悸动。
沈渊并未让众人久等。
当阳光升至中天,将铜雀台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辉时,他在许褚及一众虎卫的簇拥下,缓步登台。
他今日并未穿戴司空官服,亦未着甲胄,而是身着一袭罕见的、以玄色为底、用金线绣着暗龙纹的深衣常服,头戴一顶样式古朴的玉冠。衣着看似随意,却自有一股统御四海、睥睨天下的磅礴气势,仿佛他本人,便是这世间权柄的化身。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躬身行礼的群臣,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掌控一切的深沉力量,让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诸公不必多礼,请坐。”他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高台每一个角落。
众人依序落座,丝竹管弦之声悄然响起,身着彩衣的宫娥穿梭其间,奉上美酒佳肴。然而,所有人的心思,显然都不在眼前的歌舞酒食之上。目光或明或暗,皆聚焦于主位之上那道玄色的身影。
酒过三巡,气氛依旧带着一种微妙的凝滞。
荀彧坐在文官首位,手持酒杯,指尖却微微泛白。他望着主位上那气势愈发深不可测的曹操,又看了看台下那些眼神热切的武将和部分文臣,心中已然明了今日之宴的最终目的。他闭上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酒液却如同苦涩的胆汁,灼烧着他的喉咙与内心。理想与现实的撕裂感,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郭嘉则面带慵懒笑意,偶尔与身旁的荀攸低声交谈两句,眼神中却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他知道,戏肉,即将上演。
果然,当一曲终了,舞姬退下,沈渊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玉箸。
整个铜雀台,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声都仿佛停滞。
他并未起身,只是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台下按刀而立的关羽身上,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今日设宴,与诸公共赏春色,亦有一事,欲告知诸公。”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朕……奉天子以令不臣,至今十有余载,栉风沐雨,战战兢兢,幸赖诸公辅佐,将士用命,始有今日中原粗定,河北廓清之局。”
他话语从容,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然,如今天下纷扰未已,百姓倒悬未解。朕……承天之命,顺时应人,不敢惜身,唯愿戡平祸乱,再造太平,使四海宾服,天下归心。”
话音至此,意图已昭然若揭!
台下,夏侯惇、张辽等将领已然激动得面色潮红,拳头紧握!郭嘉嘴角笑意更深。荀彧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而更多的大臣,则是屏住呼吸,等待着那最后的、石破天惊的话语!
沈渊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那遥远的天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与天地共鸣的威严:
“故,朕决意,不日将晋位国公,加九锡,开府仪同三司,总百揆,以安天下!”
国公!九锡!
虽然并非直接称帝,但这已是人臣之极!距离那最后一步,只剩一层薄薄的、一捅即破的窗户纸!
“司空圣明!!”
以夏侯惇为首,大批文武官员轰然跪倒在地,声音如同山呼海啸!这是劝进,更是表态!
荀彧身形晃了晃,终究也跟着缓缓跪了下去,将头深深埋下,看不清脸上神色。
关羽立于原地,看着那高台之上,接受万众跪拜、玄衣如墨、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的身影,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震撼,有敬畏,也有一种……仿佛见证历史、自身亦融入这洪流的宿命感。他体内的“将星”气运,在这一刻,与那高台上磅礴冲天的气运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微微震颤着。
沈渊坦然接受着众人的跪拜,感受着那因为这道宣言而再次沸腾、凝聚、向他疯狂汇聚的庞大气运!这不仅仅是权力,更是万民的信念,是时代的浪潮!他体内的【渊噬之力】欢欣地运转着,将那海量的气运吞噬、炼化,推动着他的命格向着那最终的位阶,发起了冲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汉司空曹操,而是即将踏上一条通往人间至尊,乃至……更高层次的道路。
然而,就在这气运沸腾、万众归心的鼎沸时刻——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铜雀台角落阴影处,那里似乎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极其细微、冰冷、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意念,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的脑海:
“窃运者……你的盛宴……才刚刚开始……我在时空的尽头……等你……”
这意念转瞬即逝,快得仿佛幻觉。
但沈渊周身的气息却是猛地一滞!眸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厉芒骤然闪过!
那不是幻觉!
是那龟甲背后的存在?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它们果然一直在窥视!在他即将踏上巅峰的时刻,再次露出了獠牙!
他的宏图霸业,看来注定不会仅仅局限于这凡尘俗世。
沈渊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波澜已然平息,只剩下更加深邃、更加坚定的冰冷。他望向台下依旧跪伏的群臣,望向远方辽阔的江山。
无论前路有何等艰险,有何等未知的敌人,这吞噬天下、逆天改命的道路,他都将……一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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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的乱流如同无形巨兽的胃囊,撕扯着沈渊的意识。
上一刻,他还在铜雀台上,感受着万民气运加身、位极人臣的鼎沸,那道来自时空尽头的冰冷警告犹在耳边。下一刻,他便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拽离了那个熟悉的世界,堕入一片光怪陆离、法则崩坏的混沌。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光影、以及无数个世界里亿万生灵混杂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嘶鸣,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感官。即便是以他如今吞噬了汉室龙气、近乎人间巅峰的魂体与意志,在这纯粹的时空乱流之中,也显得如此渺小,仿佛随时会被彻底同化、湮灭。
【警告!检测到高维时空乱流!宿主灵魂遭受侵蚀!系统能量急剧消耗!】
【紧急定位……锁定备用能源世界……希腊神话衍生位面……】
【开始强制投放……】
系统的提示音断断续续,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与虚弱。沈渊能感觉到,体内那原本磅礴的【渊噬之力】为了护住他的核心本源,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那黑色的漩涡变得黯淡无光,几乎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一股蛮荒、灼热、带着浓烈血腥与原始力量气息的法则,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轰——!”
剧烈的撞击感传来,并非肉体,而是灵魂层面。他感觉自己被强行塞进了一个……极其虚弱、布满裂痕、且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恨的容器之中!
五感如同被撕裂后又粗暴地缝合,混乱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
触觉:冰冷、粗糙的岩石地面。身体被沉重的、带着锈迹和血腥味的青铜锁链紧紧束缚,勒入“皮肉”,传来钻心的剧痛。四肢百骸如同被碾碎过,没有一丝力气,只有无尽的虚弱和一种……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烧感。
嗅觉: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汗水、恐惧、以及某种古老祭坛特有的、带着硫磺味的香料气息。空气灼热而干燥,吸入口鼻如同吞咽着沙砾。
听觉:震耳欲聋的、狂热的呐喊与祈祷,使用的是某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但他却能奇异地理解其含义——
“伟大的克洛诺斯!时空的主宰!请享用这叛逆神血的后裔!”
“以提丰之孽的骨血,平息您的怒火!”
“愿您的统治,如同奥林匹斯山般永恒!”
视觉: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露天的圆形祭坛中央。祭坛由粗糙的黑色巨石垒成,上面刻满了扭曲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古老符文。周围是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跪拜的人群,他们身着简陋的亚麻布袍,皮肤被烈日晒成古铜色,脸上充满了狂热的虔诚与……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抬头,是异常高远、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的天空,没有太阳,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热量。远处,一座巍峨到超出想象、山体漆黑、顶端隐没在血色云层中的巨山,如同沉睡的魔兽,投下令人绝望的阴影。
味觉:喉咙里充斥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属于“自己”的、带着奇异力量波动的血液,正从手腕、脚踝被锁链割破的伤口处,不断流淌出来,滴落在身下刻画着符文的凹槽中。那血液,竟是暗金色的!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这个“容器”原本主人记忆的信息流,如同破碎的玻璃,狠狠扎入沈渊的意识:
身份:帕拉克斯,泰坦神族后裔,提丰与厄喀德那众多子嗣中最为弱小、被遗弃的一个。因其体内流淌着被视为“诅咒”的、叛逆的泰坦神血,被这个崇拜泰坦之王克洛诺斯的人类城邦捕获,作为最重要的祭品,即将在“时序逆转”之日,献祭给那位被宙斯囚禁、却依旧拥有部分时空权柄的古老神王。
背景:此方世界,并非沈渊所知的正统希腊神话。泰坦神王克洛诺斯并未被完全封印,其残存的意志与力量仍通过某些古老的信仰在影响世界。而奥林匹斯神系,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神王宙斯的统治,远未像传说中那般稳固。这是一个神权混乱、黑暗与血腥弥漫的……青铜时代末期。
现状:祭典已至高潮,随时可能被处死。身体因长期囚禁和放血,已濒临崩溃。灵魂更是因为原主那滔天的怨恨、不甘以及对诸神、对命运的诅咒,而变得极其不稳定,充满了毁灭性的戾气。
“泰坦后裔……祭品……克洛诺斯……”
沈渊瞬间明悟了自己的处境。比在三国时开局成为曹操,凶险了何止百倍!这具身体不仅弱小,还背负着“原罪”,更是处于随时会丧命的绝境!
他尝试调动【渊噬之力】,却发现那黑色的漩涡如同沉睡的死物,仅能维持着灵魂与这具破败身体最基础的融合,根本无法汲取外界哪怕一丝能量,更别提反抗。
完了吗?
不!
他沈渊,能从一介孤魂成为权倾天下的曹公,靠的从来不是顺天应命!而是逆天夺运!是吞噬!是征服!
这具身体是枷锁,但何尝不是一个新的起点?泰坦神血……哪怕是诅咒之血,那也是神血!
就在他强行压下灵魂与肉体的双重痛苦,疯狂思索求生之策时——
祭坛最高处,那名身披黑色祭司袍、手持扭曲蛇杖的老祭司,停止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祈祷。他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残忍的脸。他高高举起蛇杖,指向被缚在祭坛中央的沈渊(替代原世界的帕拉克斯),声音嘶哑却传遍整个祭坛:
“时辰已到!以叛逆之血,浇灌时空之痕!恭迎吾主克洛诺斯,降下神恩,逆转时序,赐我族永恒!”
“吼——!”
人群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呐喊,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了祭品,充满了期待与贪婪。
老祭司从身旁一名强壮的武士手中,接过一柄造型狰狞、闪烁着幽暗寒光的黑曜石匕首。那匕首上缭绕着不祥的气息,显然并非凡物。
他一步步走向沈渊,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卑贱的提丰孽种,能成为唤醒吾主意志的祭品,是你无上的荣光!安心……回归混沌吧!”
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笼罩了沈渊全身!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贴近!
沈渊猛地抬起头,透过凌乱沾满血污的头发,死死盯住那越来越近的祭司和匕首。他这具身体的眼眸,原本应是何种颜色已不可考,但此刻,那瞳孔深处,却燃起了两点属于沈渊的、冰冷、桀骜、充满了不甘与算计的幽光!
他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这具身体的原主,那滔天的怨恨与不甘,此刻仿佛成了他意志的燃料!
就在祭司举起匕首,即将刺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祭坛周围那些刻画在地上的古老符文,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并非按照仪式的步骤,而是变得混乱、狂暴!仿佛受到了某种外来的、更高层次力量的干扰!
与此同时,沈渊感觉到,自己那几乎停滞的【渊噬之力】黑色漩涡,似乎被这符文异变和濒死危机所刺激,竟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并非吸收,而是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针对那黑曜石匕首上不祥气息的……排斥与渴望?
是这匕首?还是……这祭坛本身的力量?
没时间细想!
就在这符文混乱、祭司动作也因此微微一滞的瞬间——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叹息,从祭坛外围人群的阴影中,四射而出!
目标,并非沈渊,而是那名举起匕首的老祭司!
那是一支通体漆黑、毫无反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短箭!
快!准!狠!
老祭司毕竟是侍奉神灵之人,虽惊不乱,周身猛地腾起一层暗淡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神力护盾!
“噗!”
黑色短箭撞在护盾上,并未被完全阻挡,而是如同毒蛇般,强行钻入了一半!箭头上缭绕的黑色气息,与那腐朽神力激烈冲突,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敌袭!保护祭坛!”老祭司又惊又怒,嘶声大吼!
整个祭坛,瞬间大乱!
狂热的祈祷变成了惊恐的尖叫,人群如同炸开的蚂蚁窝,互相推挤、践踏!负责守卫祭坛的武士们慌忙拔出武器,试图寻找袭击者,却被混乱的人群阻挡。
机会!
沈渊的眼中,爆发出求生欲的厉芒!
他不再去管那混乱的符文和厮杀的场面,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集中冲向体内那刚刚跳动了一下的【渊噬之力】黑色漩涡!
吞噬!必须吞噬点什么!哪怕只有一丝!才能打破这该死的枷锁!
他本能地将目标,锁定在了那支插在祭司护盾上、依旧在腐蚀神力的黑色短箭!锁定在了那箭头上……与这个世界黑暗面同源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给我……吞!”
他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
那微不可查的黑色漩涡,仿佛回应了他的意志,艰难地、缓慢地……转动了一丝!
一股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带着极致阴寒与毁灭气息的能量,顺着某种无形的联系,从那黑色短箭上,被强行剥离出一丝,汇入了沈渊的体内!
“呃啊——!”
这能量与他体内原本的泰坦神血、以及【渊噬之力】的属性格格不入,瞬间带来了更强烈的痛苦,仿佛灵魂都被冻结、撕裂!
但与此同时——
“咔嚓!”
一声细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脆响!
那禁锢着他这具身体本源神力的、某种无形的枷锁,似乎因为这外来的、充满破坏性的异种能量的冲击,加上原主那沸腾的怨恨作为引子……竟然……松动了一丝!
一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带着灼热与暴虐气息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星被点燃,从他血脉深处,悄然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