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且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嬴政和赵高的耳中。
赵高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
他刚刚才亲口尝过那茶,那滋味,那香气,绝对是人间极品!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是何等天才,才能将一种无人问津的苦涩植物,变成这般神物。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这是小公子搞出来的?
嬴政深邃的眸子看向夏无且。
“夏无且。”
嬴政收起了笑容。
“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夏无且“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老脸憋得通红。
“陛下!老臣万万不敢欺瞒陛下啊!”
“此事千真万确!就是小公子所制!”
“老臣亲眼所见!小公子说的更是一套老臣闻所未闻的独门秘法!”
夏无且恨不得把子池操作的每个细节都描述出来,可那些手法他也是第一次见,根本说不明白。
独门秘法?
嬴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当然不信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懂这些。
唯一的解释,就是天授!
是上天通过这个孩子,将此神物赐予他大秦!
想到这里,嬴政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哈哈哈哈!”
宏大而爽朗的笑声在麒麟殿中回荡。
“好!好一个独门秘法!”
“不愧是朕的麒麟孙儿!”
嬴政走下御阶,亲自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夏无且扶了起来。
“夏卿,你做得很好!为大秦献上神物,当赏!”
“来人!赏夏无且黄金百两,锦缎十匹!”
夏无且顿时老泪纵横,激动地再次跪下。
“老臣谢陛下隆恩!”
“这都是小公子的功劳,老臣不敢居功!”
嬴政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
“朕的孙儿,自然有朕的赏赐!”
他转头看向赵高,眼中闪烁着兴奋。
“赵高,摆驾!朕要亲自去看看朕的麒麟孙儿!”
赵高脸上依旧是那副恭顺谦卑的模样。
“诺。”
他躬着身子,跟在嬴政身后,眼角的余光却瞥向那只被嬴政喝干的茶碗。
他的心里翻江倒海。
小公子子池……
这个原本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奶娃娃。
可现在,这个奶娃娃的存在感,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方式,疯狂飙升!
先是献上曲辕犁,如今又搞出了这名为“茶”的神物!
每一次,都精准地挠在了陛下的心头痒处!
这已经不是运气好了,这简直就是开挂了啊!
赵高心中警铃大作。
他扶持胡亥的计划,最大的对手本是长公子扶苏。
可现在,一个三岁的子池,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陛下对子池的宠爱,已经肉眼可见地超过了其他所有的皇子皇孙。
若是长此以往……
赵高不敢再想下去,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不行。
必须想个办法。
……
当嬴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子池的寝宫时,我们的小主角正四仰八叉地睡得香甜。
小嘴巴还砸吧砸吧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嘘!”
嬴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所有人都留在殿外。
他自己则放轻了脚步,悄悄地走到床榻边。
昏黄的灯光下,子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刷子,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颤动。
这就是他的孙儿。
是上天赐给他的,大秦的麒麟儿!
嬴政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想要去摸摸子池的脸,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怕自己粗糙的手,会弄醒这个小宝贝。
嬴政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了许久许久。
那眼神,哪还有半分平日里杀伐果断的铁血帝王模样。
一旁的赵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头愈发沉重。
他跟随始皇帝多年,从未见过陛下对哪个子嗣,流露出如此毫无保留的喜爱。
即便是他最看重的公子胡亥,也未曾有过这等待遇。
这个子池,绝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了!
许久,嬴政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对宫女和内侍低声吩咐。
“好生伺候小公子,但凡有半点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诺!”
宫人们吓得魂不附体,齐刷刷跪了一地。
嬴政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子池,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回到麒麟殿,嬴政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又让夏无且泡了一碗茶。
热茶下肚,一股暖流涤荡全身,连日来的疲惫和困顿一扫而空,头脑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
嬴政赞不绝口,他看向堆积如山的奏章,豪情万丈。
“有此神物相助,朕再批他三天三夜也不在话下!”
他拿起一份竹简,精神饱满地批阅起来。
赵高在一旁默默地研着墨,看着精神百倍的始皇帝,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茶,对陛下的作用太明显了。
可以预见,在未来的日子里,此物必将成为陛下的案头必备。
而每一次饮用,陛下都会想起这是谁的功劳。
子池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只会越来越重。
时间飞速流逝。
嬴政批阅奏章的速度极快,一份又一份竹简在他的朱笔下被处理完毕。
忽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拿起一份刚刚展开的竹简,脸色阴沉。
赵高偷偷抬眼看去,只见那竹简上,刻着两个熟悉的篆字——李信。
是大将军李信从齐鲁之地发回的奏报。
嬴政的目光在竹简上扫过,握着竹简的手,青筋一根根暴起。
“砰!”
他将竹简砸在御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混账东西!”
一声怒吼,吓得赵高差点把手里的墨锭给扔出去。
“陛下息怒!”
赵高连忙跪下,头深深地埋在地上。
他知道,能让陛下发这么大火的,绝对不是小事。
嬴政胸口剧烈起伏,瞪着那份奏章。
李信在奏章里说,清缴齐鲁儒家反秦余孽的行动,很不顺利。
阻力,并非来自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而是来自本该监郡的长公子——扶苏!
奏章里写得明明白白。
扶苏到了齐鲁之后,不但没有严厉执行朝廷的政令。
反而天天和那帮儒生混在一起,大谈什么“仁政爱民”、“以德服人”。
李信依法抓捕了几个叫嚣着要“恢复周礼”、“复辟六国”的儒家头目,扶苏竟然亲自跑到军营里去要人!
还说什么“焚书坑儒,天下寒心”,劝李信要“行王道,而非霸道”。
更让嬴政怒不可遏的是,扶苏竟然已经被当地盘根错节的士族势力所裹挟,处处为他们说话。
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去齐鲁是干什么的!
“蠢货!”
“朕怎么会生出如此愚不可及的蠢货!”
嬴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奏章破口大骂。
“仁政?王道?那帮逆贼都快骑到他头上拉屎了,他还跟朕谈仁政!”
“朕派他去监郡,是让他去给朕稳定地方,清缴六国余孽的!不是让他去当那帮酸儒的孝子贤孙的!”
“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还有没有我大秦的律法!”
嬴政越说越气,抓起御案上的茶碗,就想往地上摔。
可手举到一半,他又硬生生停住了。
他看着碗里清澈的茶汤,想到了那个献上此物的孙儿。
心头的怒火,莫名地平息了一些。
但他对扶苏的失望,却达到了顶点。
他将茶碗重重放下,闭上眼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个长子,他倾注了多少心血?
为他请来最好的老师,对他寄予了厚望。
可结果呢?
教出来一个满脑子都是儒家那些迂腐思想的废物!
刚硬的秦法,容不下半点温情。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么简单的道理,扶苏怎么就是不明白!
嬴政心绪不宁,烦躁地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当年他将扶苏派去上郡,跟着蒙恬历练,就是希望他能改掉这优柔寡断的性子。
没想到,派去齐鲁,他反而变本加厉!
烂泥扶不上墙!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嬴政心头。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偏殿里为子池特设的摇篮。
子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宫女抱了过来,正安安稳稳地睡在里面。
嬴政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走了过去,低头看着摇篮里那个身影。
子池睡得很沉,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
嬴政看着他,再想想奏章里那个让他头疼不已的扶苏。
一个,是让他屡屡失望的儿子。
另一个,却是让他骄傲不已的孙子。
一个孩子,都知道献上“茶”这种神物,为他分忧解乏。
而他那个已经年近三十的儿子,却还在为了所谓的“仁义”,给他不断地制造麻烦,拖他的后腿!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嬴政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子池温热的小手。
这一刻,所有的烦躁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