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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这个人我要了

    牛排岭的狂欢,整整持续了三天。

    洪秀全大手一挥,把缴获的粮食、酒肉都拿了出来,金田大营彻底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篝火彻夜不灭,浓郁的酒香和烤肉的焦香混杂在一起,飘散出醉人的气息。人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胜利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金田大营的另外一角,却显得异常冷清。

    这里是新划拨给陈天一的驻地。

    一块空荡荡的平地,几顶破旧的帐篷,以及一块歪歪斜斜插在地上、用木炭写着“左军前锋营第十卒”的木牌,便是他全部的家当。

    卒长,统领百人,统辖一卒军事。

    这听起来无比风光的封赏,在现实面前,却显得如此骨感。

    陈天一站在空旷的营地中央,环顾四周。他的身后,只站着四个人——陈大海、阿福、陈玉成、胡大宝。他们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第一伍,也是他如今唯一能指挥的兵。

    “头儿,咱们现在也是卒长了,怎么感觉比当伍长的时候还寒碜?”陈大海挠了挠头,看着这片连个像样栅栏都没有的营地,满脸不解。

    “就是,那帮家伙都在喝酒吃肉,咱们在这儿喝西北风。”胡大宝也忍不住嘟囔。

    陈天一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但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封赏大会上的荣耀,石达开营帐里的期许,都已经成为过去。从这一刻起,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从零开始。

    “走吧。”他突然开口。

    “去哪儿啊,头儿?”阿福问道。

    “招兵。”

    陈天一的回答,让四人精神一振。

    “去哪儿招?是不是可以从那些俘虏里挑?我瞅着有好几个青妖长得人高马大的!”陈大海兴奋地搓着手。

    “不。”陈天一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了营地最西边,那个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方向。

    “我们去伤兵营。”

    伤兵营,是胜利的背面,是狂欢的阴影。

    还未走近,一股混杂着血腥、草药、汗臭和脓液的刺鼻气味,便如同实质的墙壁般扑面而来,让人几欲作呕。

    陈天一眉头紧锁,抬脚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比他想象中还要惨烈。

    数十个巨大的窝棚里,密密麻麻地躺满了**的伤员。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身上缠着发黑发黄的破布条。许多人的伤口已经严重感染,溃烂流脓,散发出阵阵恶臭。窝棚的地面上,满是血污和呕吐物,苍蝇如同黑色的云团,嗡嗡地盘旋不去。

    没有干净的纱布,没有有效的药物,甚至连干净的水都成了奢望。所谓的治疗,不过是用一些不知名的草药捣碎了敷在伤口上,然后听天由命。

    那些在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士兵,此刻正无助地躺在这里,被伤口的感染逐渐吞噬掉生命。

    陈天一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战争,残酷而又真实。一场胜利的背后,是多少个这样在痛苦中死去的无名英雄。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支没有医疗保障的军队,无论多么勇猛,都走不远。

    他迈过一个因为腿部中箭、此刻正疼得浑身抽搐的士兵,继续往里走。他要找的,是那些伤势不算致命,但因为缺少照料而被放弃,却依旧有着顽强求生意志的老兵。这些人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对战争有着最清醒的认识,只要能活下来,就是最宝贵的财富。

    就在他穿过一个窝棚时,眼角的余光,忽然被一个蹲在角落里的身影吸引。

    那是一个少女,身形单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女营号服。她正背对着自己,用一把钝口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一名伤兵腿上已经和皮肉粘连在一起的裤子。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但每一下都极为专注认真。

    当她转过头,想要用水囊里的水清洗伤口时,陈天一的心猛地一颤。

    是她!黄雪儿!

    数月不见,她清瘦了许多,原本白皙的脸庞被风霜染上了几分粗糙,但那双清澈而又倔强的眼眸,却依旧如初见时那般明亮。

    黄雪儿显然也发现了他,她的身体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

    陈天一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天国的“别男行女行”是何等严苛的铁律,男女之间,哪怕是父女夫妻,都不能随意交谈。他站在原地,隔着数步的距离,看着黄雪儿继续忙碌着。她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蘸了水,一点点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垢,那名伤兵因为疼痛而发出一声闷哼,她便柔声安慰几句。

    她的善良,一如既往,就如同她坚持要救陈天一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端着一个盛满血污布条的破木盆站起身,准备离开。当她经过陈天一身边时,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忍住,停下脚步,低着头,用蚊子般的声音,极快地说道:

    “恭喜……陈卒长。”

    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祝贺,也有疏离。

    “你……还好吗?”陈天一的声音微微发颤。

    “还好。”黄雪儿依旧低着头,“我爹……他懂医术,所以我们被分到了这里,帮忙照顾伤员。”

    她匆匆说完,便像是怕被人看到一样,抱着木盆,快步走进了旁边另一个稍微小一些的窝棚。

    陈天一的目光跟了过去。

    那个小窝棚里,同样躺着几个伤员,一个头发有些斑白的中年,正在给一个断臂的士兵换药。他认出来了,那正是黄雪儿的父亲,黄胜。

    黄胜的手法娴熟,但他处理伤口时,却比其他人多了一道程序。他会先用煮沸过的盐水,仔细地清洗伤口,然后才敷上捣烂的草药,整个天军都缺粮食,自然不可能有多余的粮食酿酒,用高度酒消毒更是想都不要想。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井然有序,神情专注。

    陈天一没有去打搅黄胜,他快步走到伤兵营的管事处,那是一顶相对完好的帐篷。一个身材肥胖,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懒洋洋地躺在一张竹椅上,哼着小曲。他就是负责这片区域后勤的检点,王胖子。

    “你是这里的管事?”陈天一开门见山。

    王胖子掀开眼皮,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见是个没见过的年轻卒长,语气也有些怠慢:“何事?”

    “我奉左军主将石达开将令,组建第十卒,特来伤兵营,挑选兵员。”陈天一说着,从怀中掏出了那块刻着“卒长”二字和石达开私印的木牌。

    看到“石达开”三个字,王胖子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连忙从椅子上爬起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哎呀!原来是陈卒长!我是这里的检点,我姓王,失敬失敬!不知卒长看上了哪些兄弟?只要还喘着气的,您随便挑,随便挑!”

    “我不要兵。”陈天一将木牌收回,声音平静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要一个人。”

    “谁?”

    “在伤兵营当杂役的郎中,黄胜。”

    王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陈卒长,您这是开玩笑吧?”他一脸为难地说道,“这黄胜是个医官,不是兵卒。再说了,按照圣库制度,天国之内,所有人等皆是天父财产,由各部统一调配,哪有随便要人的道理?这不合规矩,不合规矩啊!”

    “规矩?”陈天一冷笑一声,“我奉的是石主将的将令,‘自行于全军之中挑选兵员之权’!我组建的是一支精锐的部队,将来是要打硬仗、啃硬骨头的!士兵在战场上流血,若是连个像样的军医都没有,受伤就只能等死,谁还肯为天国卖命?我这是为了天国大业,为了将来能多杀几个青妖!这个理由,够不够?”

    他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王胖子。

    “还是说,王检点认为,一个杂役的去留,比石主将的将令还重要?比我这支即将上战场的精锐部队的死活还重要?”

    王胖子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后勤官,哪敢担这么大的帽子。一边是墨守成规,一边是左军主将石达开的人,孰轻孰重,他心里跟明镜一样。

    “这……这个……”他结结巴巴,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我给你一刻钟时间,把黄胜的调令文书,送到我的营地。”陈天一不再给他任何斡旋的余地,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这个人,我要了!”

    他将一个银锭扔个发愣的胖子“还有,那个黄雪儿的好生照顾!”

    说完,他不再看王胖子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陈天一那挺拔而又决绝的背影,王胖子擦了擦冷汗,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他惹不起。

    不到一刻钟,一份写着“兹调拨医官黄胜至左军前锋营第十卒效力”的简陋文书,便由一名小吏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陈天一的手中。

    当黄胜被带到陈天一面前时,黄胜脸上有些茫然。

    “天一?你这?”

    “打了几仗,侥幸没死,现在是天军的一个卒长。”陈天一解释道。

    “好好好,没事就好。”黄胜本以为到了这金田就有好日子过了,谁承想,天王的一纸诏书,把自己和女儿黄雪还有一些家当全部充公了,倒也还好自己会医术,倒是免了上战场的危险。

    在营地不远处,隔着男女营之间的那道无形的界线,黄雪儿遥遥地看着这一切。她看不清父亲的表情,但她能看到,父亲最近累得有些直不起来的腰杆,似乎在这一刻,挺直了许多。

    夜风微凉,吹动了她的发梢,也吹乱了她的心。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分不清是喜悦,还是感激。

    陈天一回到了他那空旷的营地。

    他的百人卒,终于迎来了第一位新成员。虽然,这只是一个医官。

    “黄叔,雪儿小姐呢?”一见到黄生,阿福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不停地朝陈天一、黄胜身后张望,却未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黄胜看向陈天一。

    陈天一一脚踢在阿福的屁股上,“滚蛋,你以为这是你家,五条军纪忘了?滚去背五十遍!”

    “头儿,人是招来了,可咱们的枪呢?”陈大海看着黄胜,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鸟铳,一脸愁容,“就咱们这几杆破枪,别说一百人了,十个人都凑不齐啊!”

    陈天一笑了。

    “枪,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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