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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二个地窖

    铅灰色的云层像浸了血的裹尸布,沉沉压在草原上空。西北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警车挡风玻璃上,发出指甲刮擦般的尖啸,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在玻璃上留下两道模糊的弧线。陈建国将大衣领口又攥紧了些,指节因用力泛白 —— 副驾驶座上摊着的失踪人口案卷宗,已被他翻得边角起皱,最上面那张牧民的照片里,笑容还凝在冻得通红的脸上,照片边缘贴着张便签,是小李标注的信息:“那顺乌日图,52 岁,10 月 17 日放羊后失联,妻子发现羊群散落在岗根塔拉坡下。”

    “陈队,前面就是乌珠穆沁牧场旧址了。” 小李的声音带着冻出来的颤音,警车碾过积满冰雪的牧道,颠簸得卷宗哗哗作响。徐丽霞在杭州看守所供出的线索里,贾文亮的藏身地精确到 “第三排塌顶的土房”,可车窗外连绵的废墟在风雪中只剩模糊轮廓,断墙残垣上的冰棱足有半尺长,像一柄柄倒悬的尖刀。

    陈建国突然抬手示意停车。“不对劲。” 他推开车门,寒风瞬间灌进喉咙,刺得他剧烈咳嗽了两声。“徐丽霞说这里‘夏天能闻到羊膻味’,但你们看 ——” 他指向远处一堵断墙,积雪从墙缝里溢出,“墙角的芨芨草长得比人高,根须都快顶破墙皮了,说明至少两年没人打理。可贾文亮三个月前还在这儿作案,怎么会没有生活痕迹?”

    小李愣了愣,掏出保温杯喝了口热水:“会不会是徐丽霞记混了?她被贾**控制那么久,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

    “她连贾**地窖的木板纹路是顺纹还是斜纹都能描述清楚,绝不会记错关键位置。” 陈建国蹲下身,手套在雪地里扒拉了两下,指节叩击着冻硬的地面,“咚” 的一声闷响。他突然抽出腰间的****,往积雪下扎了三寸深,挑出块暗红色的土块:“这是牲畜血凝结后氧化的颜色,含铁量高,所以呈赭红色,但方圆五十米内没有羊圈遗迹 —— 说明这里只是牧场的边缘,是贾文亮故意抛出来的幌子。”

    他起身眺望,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废墟后方的缓坡,坡上覆盖的积雪比别处薄了些,隐约能看到裸露的黄土:“贾文亮要藏尸,必然需要隐蔽且干燥的地方。那片坡地背风,土层深厚,积雪融化快,符合条件。而且你们看,坡底有两道车辙印,是载重车辆压出来的,间距和贾**之前偷的松花江微型货车完全吻合。”

    警车刚绕到坡后,就见一间破房的烟囱正冒着微弱的青烟,烟柱在寒风中歪歪扭扭地往上飘,很快消散在云层里。陈建国立刻抬手示意分散包围,民警们踩着深雪悄无声息地贴近,积雪被压实的 “咯吱” 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行动!” 带队民警一声令下,破门声与玻璃碎裂声同时响起。房内瞬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瘦高个身影撞开后窗,刚要往下跳,就被埋伏在窗下的民警扑倒在雪地里,积雪溅了满脸。

    “别碰我!” 贾文亮挣扎着翻起身,慌乱中从靴筒里抽出把锈迹斑斑的猎刀,刀刃上还沾着干结的油污,他一把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刀刃划破皮肤,渗出血珠,在惨白的脸上格外刺眼。“我哥说了,被抓就自杀!你们再过来我就抹脖子!”

    “冷静点!” 民警举着盾牌慢慢逼近,“现在坦白还能算自首,自杀就什么都没了!”

    贾文亮的眼神涣散又狂躁,像受惊的野狗,握着刀的手剧烈颤抖,喉结上下滚动,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显然在极力克制崩溃的情绪。风雪从破窗灌进来,掀起他沾满油污的棉袄,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蓝灰色毛衣 —— 陈建国的目光骤然一缩,那毛衣领口处的补丁是菱形针脚,用的是少见的藏青色绒线,和三年前讷河失踪的织补匠老张的手艺一模一样。老张当年在街头摆摊,最擅长用这种针法修补毛衣,陈建国还记得自己的警服袖口就是找他补的。

    “贾文亮,我是讷河公安局的陈建国。” 他缓缓卸下配枪,放在雪地上推过去,枪柄在雪地里划出道浅痕,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你毛衣上的补丁,是老张打的吧?他女儿张桂芬去年考上了齐齐哈尔师范,天天在公安局门口等爸爸回家,冬天就裹着件旧军大衣,冻得手脚通红。”

    贾文亮的刀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喉结又动了动。

    “你哥贾**昨天已经签了认罪书。” 陈建国又往前挪了半步,目光精准捕捉到对方瞳孔的收缩 —— 那是谎言被戳穿时的生理反应,“他交代了讷河地窖的 31 具尸体,连哪具尸体藏在哪个角落都画了图,但有个细节没说 —— 你们在内蒙古杀的人,埋在哪里?” 他刻意停顿,盯着贾文亮的嘴角,看那里的肌肉因紧张而抽搐,“老张口袋里有块银锁,是他亲手打给未出生的外孙的,刻着‘平安’二字,边缘还有个小缺口,你应该还留着吧?”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贾文亮心上。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握刀的手松了半寸,刀刃在脖子上又划开道小口子。陈建国立刻捕捉到这个破绽,声音陡然提高:“你以为杀了人没人知道?去年秋天,你在锡林浩特偷的那辆摩托车,车主是兽医***,他的药箱里少了两瓶***麻醉剂 —— 是不是用来迷晕那些牧民的?***现在还在到处找那两瓶药,担心被人用来做坏事!”

    “不是我要杀的!是我哥逼我的!” 贾文亮突然嘶吼起来,眼泪混着鼻涕淌下来,在脸上冲刷出两道泥痕,“他说牧民身上带现金多,又偏僻,杀了没人发现…… 那老头反抗,我哥就用石头砸他的头,血溅了我一身……”

    “那地窖里的人,还有活着的吗?” 陈建国追问,语气陡然加重,目光如利剑般刺向贾文亮。

    贾文亮猛地摇头,刀 “当啷” 一声掉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了…… 都死了…… 后院地窖里,十七具…… 我哥说凑够二十具就换地方……”

    民警立刻冲上去铐住他,冰冷的手铐铐住手腕时,贾文亮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雪地里。陈建国走到窗边,望着坡下那片被雪覆盖的土地,突然对小李说:“带技术队去后院,重点查地窖周边三米内的土壤,贾**作案有个习惯,会把受害者的随身物品埋在入口三米外,用石灰掩盖气味。上次在讷河,崔道植老师就是靠筛土壤找到的钥匙,才确认了受害者身份。”

    他说的崔道植,是公安部的痕迹鉴定专家,57 岁的老人在讷河案发现场待了二十多天,在狭小恶臭的地窖里手绘三维勘察图,硬是从一堆腐败的尸体中找出了关键证据。陈建国至今记得崔道植说的话:“凶手再狡猾,也会留下痕迹,就看你有没有耐心找。”

    后院的积雪被铲开后,果然露出块松动的木板,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近期有人动过。四个民警合力掀开木板,一股混合着腐臭与冰雪的气味瞬间喷涌而出,令人作呕,几个年轻民警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小李捂着嘴后退两步,陈建国却已经举着手电筒蹲在窖口,光柱扫过地窖内部 —— 尸体像码放的柴火般层层叠叠,有的还穿着厚实的蒙古袍,皮毛上结着白霜,有的则是工装外套,最上面一具尸体的手指上,还套着枚磨得发亮的铜戒指,戒指上刻着个 “马” 字。

    “通知法医队,带氧气袋、筛子和防腐液过来。” 陈建国站起身,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参照讷河现场的标准,每具尸体编上号,衣物、捆绑痕迹、随身物品都要单独记录,土壤分层筛查,一厘米都不能放过。崔老师在讷河连猪圈的干粪都筛了三遍,最终找到的麻醉剂药瓶成了关键证据,我们不能马虎。”

    技术人员穿着防护服下到地窖时,小李突然在墙角的杂草堆里发现了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封面沾着泥土,边角磨损严重。“陈队!这里有东西!”

    笔记本被塑料证物袋装好递过来,封皮上印着 “草原牧场” 四个字,是用红色印油盖上去的,里面的字迹潦草凌乱,用的是铅笔,有些地方已经模糊。“10 月 12 日,捡羊的老头,现金 87 元,戒指一枚”“11 月 3 日,修路的工人,手表一块,上海牌”“11 月 20 日,卖皮毛的,现金 320 元,银镯子一对”…… 每一条记录后面都画着个叉,到最后几页,字迹突然变成了奇怪的符号,像是用数字和字母拼凑的密码,比如 “N37-12-E124-58”。

    “他们为什么选在内蒙古作案?” 小李翻着笔记本,忍不住问,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记录,心里一阵发寒。

    陈建国指着笔记本里的一句话:“‘草黄了就没人来’—— 这里秋冬季节人迹罕至,牧民居住分散,失踪后要等很久才会被发现,而且草原上的风大,能掩盖气味。” 他突然注意到笔记本夹层里掉出张揉皱的地图,是内蒙古和黑龙江的简易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四个点,其中一个正是乌珠穆沁牧场,另外三个点旁边标着模糊的地名,像是 “讷河 - 东”“黑河 - 南”。“这应该是他们计划的作案点,除了讷河和这里,还有两个地方。”

    就在这时,对讲机突然传来急促的声音,信号时好时坏,夹杂着电流声:“陈队!密码破译出来了!是贾**记录的第四个地窖位置!”

    陈建国的心猛地一沉,抓起对讲机贴在耳边:“再说一遍!信号不好!”

    “那些符号是用铁路里程表加密的!” 密码专家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讷河站东 37 公里,松树林,老矿洞’—— 就是你之前怀疑的那处废弃铅锌矿!崔老师说那矿洞几十年前就废弃了,里面结构复杂!”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陈建国立刻想起三天前分析贾**的活动轨迹时,曾注意到他去年多次购买去讷河东郊的火车票,每次都是单程,回来时衣服上沾着松针和矿灰,当时以为是去销赃,现在看来竟是为了藏匿尸体。“立刻联系讷河市局,让他们派人封锁矿洞周边,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外套上还沾着草原的雪粒,“小李,带上贾文亮,让他指认现场!”

    警车在风雪中疾驰,车轮碾过积雪发出 “嘎吱” 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贾文亮蜷缩在后座,头埋在膝盖里,手铐在颠簸中发出 “哐当” 声,嘴里不停念叨着:“我哥疯了…… 他说要建十个地窖…… 每个地窖都要埋够二十个人……”

    陈建国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哥有没有提过‘红绳’?”

    贾文亮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像是见了鬼一样,嘴唇哆嗦着:“你怎么知道…… 他说每个地窖都要挂红绳,用受害者的头发编的,能镇住冤魂…… 不然晚上会听到哭声……”

    这句话印证了陈建国的猜测。在讷河地窖的勘查报告里,技术人员曾提到墙角挂着段褪色的红绳,当时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是这个犯罪团伙的标志行为。崔道植当时还特意拍了照片,说这红绳编得很规整,不像是随便找的。“矿洞里的红绳,挂在什么位置?”

    “洞口左侧…… 有棵老松树…… 树干上有个疤……” 贾文亮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又埋了下去。

    当警车抵达讷河东郊的山林时,天色已经擦黑,风雪更大了,雪花打在脸上生疼。雪地里的脚印杂乱不堪,有民警的,也有野生动物的,显然讷河市局的民警已经提前赶到。“陈队!矿洞口找到了!” 一名民警迎上来,帽子上全是雪,“按照你的要求,没敢贸然进去,技术队正在检测氧气浓度。”

    陈建国举着手电筒走近,光柱穿过风雪,果然在洞口左侧的松树上看到了段红绳,有拇指粗细,颜色暗红,风吹过的时候,红绳飘荡着,像道渗血的伤疤。他伸手摸了摸树干,果然有个碗口大的疤,边缘还很光滑。“崔老师来了吗?”

    “崔老师正在里面绘制勘察图,说里面结构复杂,怕我们破坏现场。” 民警回答。

    陈建国心里一暖。崔道植都快退休了,还这么拼,自己更没有理由松懈。他让技术人员先汇报情况,得知氧气浓度正常后,才举着手电筒走进矿洞。洞口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墙壁上还能看到当年采矿留下的凿痕,上面结着厚厚的白霜。

    矿洞内部比想象中更深,地面布满碎石,手电筒的光柱所及之处,隐约能看到角落里堆放的杂物,有破旧的麻袋,还有几个空的罐头瓶。走了约莫二十米,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用木板隔开的隔间,红绳在隔间门口缠绕了三圈,打成了奇怪的结。

    “小心点,别碰红绳,可能有指纹。” 陈建国示意众人放慢脚步。崔道植正蹲在地上手绘图纸,老花镜滑到了鼻尖,看到陈建国进来,抬了抬眼镜:“建国来了?你看这地面,有拖拽的痕迹,应该是最近才有的。”

    陈建国点点头,和崔道植一起掀开木板。瞬间,连见惯了凶案现场的老民警都倒吸一口冷气 —— 十具尸体靠墙坐着,身上盖着破旧的棉被,棉被已经冻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缠着根细麻绳,绳结都是同一个样式,与讷河地窖的作案手法如出一辙。

    “陈队,这里有个书包!” 小李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在最里面的角落发现了个蓝色的书包,上面印着 “三好学生” 的字样。

    书包已经冻得发硬,小李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里面掉出本作业本,封面已经泛黄,上面用铅笔写着 “王磊”—— 正是那个十五岁男孩的名字,他去年和父亲来讷河打工,从此杳无音信。作业本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房子,旁边写着 “等爸爸回家,爸爸说挣了钱就给我买新书包”,字迹稚嫩,还改了好几个错别字。

    陈建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疼。讷河地窖 31 具,内蒙古牧场 17 具,加上这里的 10 具,一共 58 具尸体。可他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 贾文亮笔记本里的地图上,还有一个红圈没有找到,就在黑河方向。

    “贾文亮呢?” 陈建国突然问。

    “在外面警车等着……”

    “带他进来。”

    当贾文亮看到矿洞里的尸体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膝盖撞在碎石上发出闷响,他不停磕头,额头很快渗出血来:“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这里…… 我哥没告诉我…… 他说这个地窖是他自己管的……”

    陈建国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全是恐惧,没有丝毫伪装,但他知道贾文亮还有事没说。他突然问:“你哥给你的那瓶‘特效药’,是什么成分?徐丽霞说你每次作案后都要吃,不吃就睡不着觉。”

    贾文亮的脸瞬间惨白,像涂了层白灰,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嘴唇哆嗦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徐丽霞交代,你们每次作案后,贾**都会给你一瓶药,说是能‘安神’。” 陈建国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贾文亮的脸,“那其实是用受害者的头发磨成的粉末,对不对?你哥就是用这种方式,把你绑在他的罪恶里,让你永远忘不了自己做过的事。”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贾文亮。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声音嘶哑,泪水混着地上的泥土,糊满了整张脸:“是…… 是头发磨的…… 他说这样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谁也跑不了…… 他还说,最后一个地窖,藏着能让我们‘下辈子富贵’的东西…… 是他抢来的金条……”

    陈建国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和崔道植交换了个眼神 —— 金条?之前的受害者身上都只有少量现金和廉价物品,显然还有更大的案子没破。他立刻示意民警将贾文亮带下去审讯,自己则蹲下身,和崔道植一起检查地面的痕迹。矿洞深处的泥土里,隐约能看到拖拽的痕迹,尽头的墙壁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厚,敲上去声音发闷 —— 那里,或许藏着贾**团伙更大的秘密。

    风雪还在继续,从矿洞口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碎雪。陈建国站起身,望着洞口那道飘荡的红绳,心里清楚:这场与恶魔的较量,还远远没有结束。崔道植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来一张草图:“这是矿洞的结构,那边的厚墙有问题,明天天亮了我们再仔细查。”

    陈建国点点头,将草图折好放进怀里,目光望向黑河的方向。那里的红圈,还在等着他们去揭开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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