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年轻狗头人的石矛即将再往前递一寸时,一阵苍老的咳嗽声从黑影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痰音,一下下响在寂静的雾气里。
围拢的年轻狗头人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一个佝偻得几乎要贴到地面的身影,拄着一根裹满苔藓的枯木拐杖,慢慢挪了出来。
他的兽皮比任何一个年轻狗头人都要破烂,露出的皮肤上爬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
一只眼睛浑浊得像蒙了泥的玻璃珠,另一只眼则紧紧闭着,眼缝里结着暗黄色的痂。
可当他的鼻子微微抽动,闻到布鲁斯身上的气息时,那只浑浊的眼睛里,骤然迸出一点亮芒。
“布……布鲁斯?”老狗头人的声音抖得厉害。
布鲁斯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浑身的毛发猛地一颤,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僵在原地,原本紧绷的脊背一点点垮下去,那双总是透着警惕的眼睛里,忽然漫上了一层水汽。
“祭……祭司?”
这个名字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您还活着?”
“我当然还活着。”老祭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沙哑,“你这小子,嘴里说的什么屁话?”
他那只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布鲁斯,目光里翻涌着九载光阴的风霜:“倒是你这个小家伙,离开了部落这么久,竟然还活着?”
“九年前,那些地底的大家伙从地底钻出来,啃食我们巢穴的岩壁,一夜之间就塌了半边巢。”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族里的战士们拼了命去抵挡,可那些虫子的硬壳比石头还硬,一下子就死了几十位同族。”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狗头人需要寻找新的巢穴了,可惜……”
狗头人太过于弱小,派出去寻找新巢穴的结果并不理想。
在找到新的巢穴之前,狗头不落就受到了碎岩魔虫的袭击,只剩很少的一部分,被迫从地底回到了地面进行流浪。
“一切都过去了。”老祭司如此说道:“布鲁斯,你是我们部族的孩子,欢迎你回来。”
“你虽然没有为族群找到新的巢穴,但你仍是部族的英雄,所有的狗头人都因为你的英勇而自豪!”
那群被派出去寻找新巢穴的狗头人,都寄托着部族生存的希望。
即使布鲁斯没有在发生灾难之前找到新的巢穴,可部落的祭司依然承认布鲁斯的功劳。
年轻的狗头人们脸上的警惕与敌意瞬间被震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愕然。
他们看着布鲁斯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看着他那双浸满风霜却依旧透着坚韧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眼前这个苍老的同族,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奸细。
而是当年带着部族希望,一头扎进未知险地的英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举着石矛的年轻狗头人,声音里带着兴奋:“英雄……布鲁斯英雄……”
他的声音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英雄!布鲁斯英雄!”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冲破浓雾,年轻的狗头人们纷纷效仿,一个个在沼泽里雀跃的跳跃。
布鲁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年轻后辈,看着他们眼里闪烁的崇拜光芒。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没能完成使命的流浪者,竟会被冠以“英雄”之名,竟会被部族的后辈如此敬仰。
老祭司拄着拐杖,看着这一幕,笑着说:“孩子,你身边的几位妖精是……?”
布鲁斯指着几位妖精,立即回答:“这些几位是我的妖精朋友,分别是莉娅、艾拉与菲尼,还有……”
“魔镜不是你的朋友。”傲慢的魔镜打断了狗头人的话。
老祭司点了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到巢穴里和我讲一下这些年的冒险经历吧。”
一行人踩着泥泞的沼泽地,跟着老祭司往高地的巢穴走。
雾气被风吹散些许,隐约能看见巢穴是用粗壮的枯木和防水的兽皮搭成的,勉强能遮风挡雨。
进了巢穴,老祭司让年轻的狗头人端来晒干的苔藓垫着,又拿出储存的浆果分给妖精。
菲尼早就耐不住性子,捧着浆果蹦蹦跳跳地打量着巢穴。
莉娅则抱着魔镜,安静地坐在一旁,艾拉抱着菲尼的那块麦饼。
布鲁斯坐在老祭司身边,沙哑着嗓子,将这九年的经历缓缓道来。
他说自己如何在森林里迷路,如何被巨蟒追杀,如何遇见妖精们,如何遇到谱瑟。
老祭司一直安静地听着,枯瘦的手轻轻拍着布鲁斯的脊背,像当年他离开时那样。
等布鲁斯说完,巢穴里静了半晌,老祭司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有心疼,有欣慰,还有说不尽的感慨。
“多谢你们,多谢你们把他带回我们身边,你们是部落的贵客,是整个狗头人部族的恩人。”
菲尼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躲到艾拉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手里还双手捧着一颗没吃完的浆果。
老祭司沉默片刻:“布鲁斯,留下来吧,以后部族还是你的家。”
“这些年部落的崽子们连怎么在沼泽里狩猎都要一点点摸索,你回来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布鲁斯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目光掠过巢穴里那些年轻的狗头人:“不,我不能留下。”
这只狗头人语气带着兴奋,深吸一口气,向这位年长的老祭司建议:“我的主人是一条蓝龙。”
“他的鳞片像淬了寒冰的钢铁,体型更是接近十米长,非常强大。”
“蓝龙的庇护,比这片沼泽的瘴气要牢靠百倍!”
“我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啃食洞窟里的苔藓了啊!”
“祭司,我们不是一直想追随一条巨龙吗?我的主人需要族人们进行挖矿,只要……”
老祭司却缓缓摇了摇头,那只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布鲁斯的手背,声音平静得近乎冰冷:“布鲁斯,你的心意,我懂。”
“但狗头人早已寻到了真正的庇护,找到了属于我们的主人。”
老祭司顿了顿,目光穿过巢穴望向沼泽的深处,那里的浓雾仿佛能遮蔽一切的阳光。
“在几年前,沼泽深处来了一位真正的‘陛下’,一条二十多米长的成年黑龙,部落早已向他效忠!”
老祭司的表情带着崇拜与敬畏:“他的鳞片比最深的夜还要黑,能制造适合狗头人生存的沼泽。”
“他保护着我们,我们是黑龙的追随者,是马尔科姆陛下卑微的仆人,一直为他奉献生命。”
“而你口中说的那位大人,根据体型不过是一条少年期的蓝龙,距离正式成年,还需要一百多年。”
一百多年很久吗?
对于真龙来说,一百多年不过是相差了两个年龄段。
雏龙五年,幼龙十年,少年龙三十五年,青年龙一百年,那条蓝龙还需要一百多年后才能成年。
对于弱小的狗头人来说,这一百多年足够狗头人繁衍十几代了。
有着更加强而有力的黑龙陛下在,狗头人为什么要去追随一条更加弱小的蓝龙呢?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啊!
“区区一条少年蓝龙,又怎么可能比得上高贵的马尔科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