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城西典当行。
沈摇筝依旧是一身男装,活脱脱一个清俊小公子的模样,只是,她身后跟着的阵容略有些奇特。
左边是满脸写着“我是被迫同流合污”的凝墨,右边则是昨日捡回的小丫头桃夭。
说起这名字,昨日还有过一番争执。
沈摇筝本意是图个吉利,张口便想定下“招财”、“进宝”之类的,奈何凝墨在一旁听得直咧嘴,直说好歹是个姑娘家,叫“桃夭”什么的不是更好。
两人争执不下,最终决定让当事人自己选。
小丫头眨巴着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看看沈摇筝,又看看凝墨,似乎很努力地想理解这两个名字哪个更讨“姐姐”欢心。
她纠结了半晌,最终,对着沈摇筝双手合十,满是歉意地拜了拜,小手指怯生生地,虚虚点了一下凝墨。
凝墨:“(•̀ω•́)y~”
……
当铺内,光线有些晦暗。
柜台后的小掌柜捏着那枚羊脂白玉嵌宝玉佩,对着窗外天光看了又看,指尖在中央那颗海月石上流连许久,眼中精光闪了闪。
“这东西嘛……的确做的精巧。”
小掌柜拖长了调子,开始压价:“只不过这玉有些瑕疵,二百两,公子若是愿意,即刻便可钱货两讫。”
二百?
沈摇筝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瞬间浮起一层如丧考妣的痛色,她猛地伸手捂住心口:“掌柜的,这可是……我那心尖尖上的人,当初与我月下盟誓时,亲手赠我的定情信物啊!”
“若非近来遭逢变故,手头实在周转不开,便是有人出价两千两、两万两,我也绝不可能将它拿出来典当!”
她说着,眼圈似乎都微微泛红,将那玉佩紧紧按在胸口:“……这价钱,我实在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这岂非是在糟践这份心意,辜负这片深情?”
一旁,原本只是安静听着、努力理解姐姐在做何事的桃夭,在瞧见姐姐那般珍惜的捧着自己的玉佩时,小巧的耳尖“腾”一下就红了。
她猛地低下头,小手无措绞着衣角,只觉得自己脸颊烫得厉害,心跳也快得不寻常。
姐姐,如此喜欢这东西么?
那……那等她回了王庭,便差人造上无数枚送给姐姐……
凝墨在一旁看着,嘴角抽搐得厉害,沈三小姐!您看看人家孩子都被您忽悠成什么样了?!
造孽啊!!!
然而,就在小掌柜被沈摇筝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唬得一愣一愣,开始琢磨着要不要稍微加点价钱的当口——
当铺门口的光线骤然一暗。
一个被两个家仆半搀半架着的身影,堵在了门口。
正是昨日那个被沈摇筝一脚断送“子孙根”前程的纨绔。
此刻的纨绔面色惨白如纸,走路都打着飘,一副元气大伤、随时可能嗝屁的模样。
他强撑着一口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铺内的沈摇筝,声音尖细虚弱得如同宫里刚净完身的小太监:“好……好你个小王八蛋……可算让爷找着你了……”
“昨日是爷准备不足……着了你的道……”
“今日……爷倒要看看,在这盛京城里……还有没有人能保得住你!”
凝墨见状,眉头瞬间拧紧,手已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心中却是一片为难。
看这样子,这人应当不知道自己是睿亲王府的人,他当场掀翻了事,也不碍什么,可,假若自己动手的时候,被人认出,岂不是又给主子招惹非议。
就在凝墨犹豫不定时,街面上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车轮声。
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掀起。
先探出来的,是一截绣着银丝云纹的月白锦袍下摆,随后,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便从容步下车驾。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虽说面容不及陆砚辞那般绝色,却也带着几分金尊玉贵蕴养出的雍容雅致。
尤其是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眸色沉静幽深,宛如两颗价值连城的黑珍珠,流转间似含笑意,又似洞悉一切,让人望之心悸。
此人,沈摇筝认得,正是原书中那位与沈林素并肩,支持三殿下夺得皇位的武丞公府世子——男主,裴琅。
裴琅一下车驾,目光便似不经意般,掠过当铺门口一行人。
凝墨心头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裴琅不一样!
他不仅认识自己,更深知自家主子与三殿下微妙的对峙关系!
他出现在这儿,事情怕是要糟!
果不其然,裴琅的目光先是饶有兴致的在沈摇筝身上停顿了一瞬,旋即,才仿佛刚看到堵在门口的纨绔,唇角勾起一抹疏离的浅笑。
他缓步上前,话语温和得体,只是字字句句,都像裹着蜜糖的软刀子:“哎呀,这不是赵侍郎家的公子么?”
“几日不见,怎的清减至此?”
“而且赵公子怎么这般兴师动众的,您看看,这大庭广众,与睿亲王府的人当街对峙……若是传扬出去,风声飘到令姑丈耳中,可就不好了啊~”
沈摇筝:“……”凝墨,这死绿茶点你呢。
凝墨:“……”嘤嘤嘤,沈三小姐,现在咱们怎么办啊!
沈摇筝:“……”这有什么,来,弟弟,看我眼色。
凝墨:“?”
凝墨茫然侧目,却见沈摇筝只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你倒是动啊!”。
凝墨:“??”
沈摇筝见这木头疙瘩半点不通心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不是,你这暗卫统领到底是怎么当上的?!”
“往日瞧着还算机灵,怎的关键时候半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你倒是直接动手掀了眼前这群碍事的杂鱼啊!掀完了,我好带着桃夭赶紧溜之大吉!这还用我教吗?!”
凝墨被她这理直气壮的“卖队友”言论惊得瞪大了眼:“沈三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这是打算把属下一个人扔在这儿顶缸吗?!”
“再说了!属下若真当街动手掀翻了他们,回头主子问起来,属下该如何交待?!”
沈摇筝:“交待?交待个屁啊?!”
“回去直接让你家主子派人,麻利点把那什么少卿套了麻袋打折腿,让他告病歇菜!趁机让你主子再扶个自己人顶上去,若是扶不上——”
说到这儿,沈摇筝脸上浮现出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沉痛表情:“连个刑狱司的缺都安插不进自己人,他还谋什么大业、争什么高低?!”
“趁早收了心思,回封地种田去吧!!!”
凝墨:“……”
纨绔:“……”
裴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