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时候我跟着外婆,她觉得她亏欠了你们,可是我没觉得欠你们,不是我自己想要出生的,我和她不同,我是一个有仇就记仇的人,对我自己爸妈是这样,对你们更是这样,舅舅,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是怎么和我说我妈的,说穷鬼还要生什么孩子。”
姜遇呼了一口气,“我那时候多大啊,几岁来着,不记得了,好像很小吧,对,很小。”
陈瑞志没敢回话,脸色半红不红。
姜遇慢慢地站起身,忽然把手上的剪刀往地上一砸,发出了巨响,剪刀顺着光滑的瓷砖面滑了出去。
她又弯腰拿起箱子里的包装物,朝着陈瑞志的脸使劲扔过去。
“她的钱,爱借你还是爱给你,都是她的事情,但现在钱是我的,不要把我当成她,我没她那么好欺负,我就是捐了,我也不想给你这样的人,怎么的吧,你以为我是谁,我是陈爱男吗?是那个冤大头吗?”
“舅舅,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舅舅,好意思找我借钱,你怎么不记得我小时候,你是怎么做舅舅的?你说我是女孩,你说他们只喜欢我哥,你说我不懂事,怎么的吧,我就是不懂事,关你屁事。”
大约是姜遇的眼神有点吓人,陈招弟上前捞过她的胳膊,“阿遇,别气别气。”
姜遇的双眼通红,喘着粗气,甩开陈招弟的手,“我现在反正现在无父无母也没有个家没孩子的,什么都不怕,要不要试试啊?”
姜遇扔过去的坚果被陈瑞志躲开了。
坚果砸到了地面上,包装破了口子,核桃滚了一地。
“瑞志,你先回去,走。”陈大红说道,推着陈瑞志出门,关了门。
然后过来抚着姜遇的后背,“阿遇,阿遇,别难过,别难过。”
姜遇摆了摆手,任由眼泪流着,“我没事,我没想哭的,我不伤心,我只是愤怒,我妈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们,我就是愤怒。”
她接过陈招弟递过来的纸,抓了一把胡乱地擦着。
“那些衣服,围巾,你们看一看,都是我妈挑的,有买给你们的还有小孩的,还有坚果,拿着,都拿去。”
姜遇转身去找袋子,眼泪越流越多,糊了眼,但她依然找到了几个袋子,蹲在地上胡乱地装着。
“我来我来,你坐着。”
我没有妈妈了,姜遇满心只有这个念头。
胸腔中有强烈的恨意,但是那个被恨的人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对着两个姨妈说的,毕竟同她们的感情没到这个份上,于是强忍着收了两大袋子的东西塞过去,“好,那我先回房了。”
说罢,简直是踉踉跄跄地回了房,门一关,就传来了嚎啕大哭的声音。
陈大红和陈招弟面面相觑。
姜遇也不知道眼泪怎么这么多,怎么擦都擦不完,体内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水需要排泄。
但你要说多悲伤吗?好像没有,更多的是愤怒。
陈爱男啊,终于还是因为别人,抛下了自己。
自己,从来就没有被爱过一样。
新疆的那一个月,仿佛如昙花一现般,短暂的温情,转瞬不见。
……
姜遇感觉到自己无处可去。
尽管那天闹了一场之后,没有人再敢来烦她了。
她每天都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屋子显得非常大,往常没觉得那么大的屋子,也大得惊人。
她的厨艺不好,对烧吃也没什么兴致,饿得极了才点一点外卖,更多的时候就拿着从新疆寄回来的坚果充饥,像老鼠一样啃。
那天她发了一通脾气,大家并没有把东西都拿走,大部分吃的东西都留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多的坚果,从脆的时候吃到了发软的时候。
相亲的男人有打过一次电话给她,姜遇完全提不起兴致,她甚至记不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了,于是婉拒了。
可是婉拒了也没有别的事可干,就是失去了热情,一切都变得没有什么意义。
工作,已经没了,也不想再回去了。
想要和陈爱男多呆一段时间的,可是她也不在了,以一种预期中意料之外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曾经还不好向陈爱男炫自己攒回来的钱,因为各种顾虑,现在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更何况陈爱男还留了一笔给她。
感觉忙来忙去,计较来计较去,都成了空。
姜遇第二次趟上前往喀什的行程,是在二十多天后。
重新再来一次前往喀什的行程,她特意沿了上次的行程,先动车前往上海,再从上海到喀什。
只有这样,才能偶尔感觉到陈爱男似乎还在身边一样,因为每走到一个有记忆的地方,脑海里就会浮现当时陈爱男在干什么,又说了什么。
来到虹桥机场时,她想起自己那一次还故意催陈爱男,明明知道陈爱男不懂,明明知道出门的她依赖着自己。
可是现在想起来,心里却并不是悔恨或是难过,而是难得的温情,那时候的妈妈,也是很可爱的呀。
这些年,姜遇已经懂得了,她对陈爱男是爱,求而不得,所以才滋生出那么多的恶意来。
妈妈,我是爱你的呀。
为什么你不能多爱我一点呢。
从上海到喀什,全程六个多小时。
这次,她提前值机坐到了窗边的位置,这个位置是上次陈爱男坐的。
窗外是一片巨大的飞机的机翼,像翅膀,在空中有时候会摇晃,幅度不大。
有时候下方是一片白云,有时候,是一片山原,有时候是沙漠,有时候是城镇的样子,坐在上飞机上头,感觉到人异常的小,有如蝇蚊。
姜遇醒醒又睡睡。
醒着的时候,她就靠在窗上,看着地面上那缩成一点点大长长的线条,去猜测哪些线条是公路,哪些线条是河流。
地面上的一切,像极了积木,一块一块或方或长的堆积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看累了就睡,醒了继续看,逐渐有了尿意。
起身上厕所时,坐在边上的女人起身,让着姜遇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