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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镜中谋 第七章,太液波

    银簪和残纸,如同两块烧红的炭,藏在炕席下,也灼烧着李未央的心。

    一连数日,她都活在一种绷紧的警惕中。每一次见到郑司记或崔瑛,都感觉她们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每一个夜晚的细微声响,都让她从浅眠中惊醒,手指下意识摸向枕边——那里现在藏着一根磨尖的粗针。

    镜中空间的滋养,成了她维系清醒的救命稻草。她开始尝试在进入镜中时,不只是被动接受滋养,而是尝试将意识更主动地“贴合”向那面镜子虚影。起初毫无变化,直到有一天,当她极度疲惫又强打精神凝视虚影时,忽然“看”到虚影表面,极其模糊地闪过一道扭曲的、暗金色的纹路,与银簪上的镂空纹路有几分相似,但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与此同时,剧烈的头痛和强烈的恶心感将她猛地推出空间,她趴在炕沿干呕了半天,冷汗淋漓。

    主动接触镜子本源,似乎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但那一闪而过的纹路,让她确信,镜与簪,必定同源。

    残纸上的信息,她反复咀嚼。“太庙地宫”——镜子本体被封存的地方。那是一个比凝晖阁更加禁忌、守卫森严的所在。以她现在的身份,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牵机引”、“蚀心神”、“神魂渐损”……这些字眼让她不寒而栗。她的“镜鉴之眼”,是否就是神魂受损的征兆?长此以往,会变成纸页上描述的“状若癫狂”吗?

    她必须尽快找到更多信息,找到克制或者至少是延缓这种侵蚀的方法。

    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

    这天,郑司记将她唤到正房。

    “过几日是腊八,宫中循例有赏赐粥米给各宫各局。尚食局人手不足,要从各处抽调些稳妥的人手帮忙分派。”郑司记看着她,“你做事还算细致,崔瑛手头另有要务,便由你去尚食局帮手三日。记住,谨言慎行,莫要多事。”

    “是,奴婢遵命。”李未央应下。尚食局……或许是个打探消息的新渠道。宫中饮食药物,或许与那些隐秘的巫蛊之术有间接关联?

    腊月初七,李未央拿着新的对牌,来到了尚食局。这里比尚服局更加忙碌,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药材和香料混合的复杂气味。她被分派到负责熬制普通宫人粥米的偏院,工作主要是看管炉火、添加柴水、以及将熬好的粥分装入桶。

    工作枯燥,但能接触到各宫来领取粥米的低阶宫人宦官,听到许多零碎的闲谈。她默默听着,筛选着可能有用的信息。

    休息时,她借口更衣,避开了人群,沿着一条少有人走的夹道,慢慢向记忆中的西北方向踱步。太液池……凝晖阁就在太液池西。

    夹道尽头是一处废弃的角门,锁已锈死。透过门缝,能看到外面一片覆雪的开阔水面,远处对岸,隐约有一座楼阁的飞檐轮廓,孤立于苍茫雪色与水光之中,寂静,荒凉。

    那应该就是凝晖阁了。

    她正凝望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哟,这位姑娘,看什么呢?那可是个不吉利的地儿。”

    李未央心中一凛,回身看见一个穿着靛蓝色宦官服饰、面白无须、约莫三十多岁的太监,正抄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有些浑浊,带着一种市侩的精明。

    “公公。”李未央行礼,“奴婢只是路过,好奇张望一眼。”

    “路过?”太监走近几步,上下打量她,“司记院的?面生啊。郑司记手下的?”

    “是。奴婢新来不久,奉命来尚食局帮手。”

    “哦……”太监拖长了声音,眼神在她脸上转了转,“郑司记治下向来严谨,怎么手下人倒有闲心跑到这僻静处‘路过’?”

    李未央心头警铃大作,这人话里有话。“奴婢知错,这就回去。”她低头欲走。

    “等等。”太监叫住她,压低了些声音,“姑娘既然对那凝晖阁‘好奇’,可曾听过……关于那地方的‘老故事’?”

    李未央脚步顿住,抬眼看他。太监脸上挂着一种古怪的笑意,像是在兜售什么见不得光的货物。

    “奴婢……不知。”

    “嘿嘿,”太监搓了搓手,眼睛四下瞟了瞟,“那地方啊,邪性!闹的不是一般的鬼。听说,跟一面镜子有关……”

    镜子!李未央瞳孔微缩。

    “公公慎言,宫中忌讳这些。”她强作镇定。

    “忌讳?嘿嘿,有些事,越忌讳,知道的人才越值钱。”太监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咱家在这宫里年头久了,有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倒是知道点儿。姑娘若真想‘知道’,不妨……”他拇指和食指轻轻搓了搓,做了个众所周知的手势。

    他在索贿?还是另有所图?

    李未央身上并无钱财,只有那根铜簪还算值点钱,但绝不能给。“奴婢身无长物,恐让公公失望了。”

    太监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无妨,无妨。今日就算结个善缘。姑娘若改了主意,或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想打听,比如……‘钥匙’配什么‘锁’之类,”他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可以到北苑杂役库房寻咱家,咱家姓胡。”

    说完,他不再停留,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了,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李未央站在原地,背脊发凉。

    他知道“钥匙”!他是有意等在这里?还是巧合?郑司记派她来尚食局,与此人出现,是否有关联?

    这个胡太监,像一条隐藏在浑浊水底、偶然露出背鳍的毒鱼。

    她不敢久留,立刻返回尚食局偏院。接下来的时间,她更加小心,尽量待在人多处。

    腊八当天,宫中各处都弥漫着粥米的香气,气氛也比平日松快些许。下午,分粥的活计基本结束,李未央被指派将几桶剩余的、品相稍次的粥送去北苑一处杂役聚居的院落。

    北苑地处偏僻,屋舍低矮破旧。她跟着一个引路的小太监,刚走到一处岔路口,迎面撞见几个人抬着一顶简单的青布小轿匆匆而来。抬轿的宦官面色肃穆,轿帘低垂。

    引路的小太监连忙拉着李未央避让到路边,低头躬身。

    小轿经过时,一阵风恰好吹起轿帘一角。

    轿内坐着一位身着素淡宫装、未施粉黛的妇人,约莫四十许人,容颜憔悴,眼神空洞,怀里紧紧抱着一块牌位。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念诵什么。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心头莫名一震。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现实中,而是在……某种影像里?

    轿子很快远去。

    “那是谁?”李未央低声问小太监。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是以前住在凝晖阁的那位……王才人的旧仆,崔嬷嬷。王才人走后,她就有些癔症,常抱着才人的牌位到处走,说要去太液池西见故主……唉,也是个可怜人。”

    凝晖阁!王才人的旧仆!

    李未央猛地想起薄册记载的“凝晖阁之变,非才人投井”,以及残纸上“试‘钥’失败”等语。这个崔嬷嬷,是否知道什么内情?

    “她常去太液池西?”

    “可不是,拦都拦不住,总说才人在那里等她。好在那边如今封着,她也进不去。”小太监摇摇头,催促道,“快走吧,姐姐,送完粥咱们赶紧回去。”

    李未央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跟着小太监继续前行,但心思早已飞远。

    崔嬷嬷……胡太监……凝晖阁……钥匙……

    这些散落的点,似乎正在隐隐勾勒出某种轮廓。

    送完粥回尚食局的路上,她故意走慢了些,目光留意着北苑杂役库房的方向。那里门户简陋,人来人往,多是些做粗活的最低等仆役。胡太监那种油滑精明的样子,混迹其中,确实不显眼。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知道“钥匙”?又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三日期满,李未央回到司记院。一切如常,郑司记只简单问了问尚食局的情况,便让她继续整理档册。

    夜里,她再次取出油布包。这一次,她仔细端详那枚银簪。簪身的扭曲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仿佛真的有细微的流光缓缓划过,但定睛看去,又只是氧化后的暗淡。

    她用指尖极轻地触碰簪头那颗黑色小石。触感冰凉,不似玉石,也不像金属。忽然,簪身微微震动了一下,极其轻微,几乎以为是错觉。同时,虎口的镜形疤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穿!

    她闷哼一声,松开手,银簪落在炕席上,恢复平静。疤痕的刺痛也慢慢消退,只剩余悸。

    这簪子,果然不能轻易触碰!它和镜子之间,有着强烈的、甚至可能危险的共鸣。

    她小心地将簪子重新包好,藏回原处。

    躺在炕上,她梳理着近日所得:

    1.胡太监:神秘,知晓“钥匙”,主动接近,意图不明。

    2.崔嬷嬷:凝晖阁旧人,王才人仆役,神志不清,可能掌握关键旧事。

    3.银簪与镜子的危险共鸣:证实“钥”与“镜”的关联,且主动接触可能引发反噬。

    下一步,该如何走?

    直接接触胡太监?风险太大,此人底细不明,很可能是陷阱。

    接触崔嬷嬷?一个癔症之人,话语可信度低,且容易引人注目。

    或许……应该从更根本的地方入手。

    残纸上提到“太庙地宫”。那是封存镜子本体的终极所在。要了解镜子真正的秘密和克制之法,地宫的信息或许才是关键。而太庙,同样是守卫森严、常人难近的禁地。

    但比起直接接触危险的“人”,查阅死板的“记录”或“规矩”,或许更安全些。

    她想起自己正在整理的档册中,似乎有关于宫中各殿宇、库房、禁地日常维护、巡查的旧例记录。也许,能从那些枯燥的条文里,找到关于太庙地宫守卫、出入制度的蛛丝马迹。

    哪怕只是知道换防时间、巡逻路线、或者相关职司的官员名录,都可能在未来成为关键的拼图。

    窗外,又开始飘起细小的雪粒。

    李未央闭上眼,心中已有了新的方向。

    就像解一道错综复杂的谜题,不能只盯着最显眼的图案,有时,边缘不起眼的色块和线条,才是破局的关键。

    太庙地宫……她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那面将她卷入此地的镜子,以及它背后隐藏的、跨越武周与开元的黑暗秘辛,答案或许就沉睡在那座神圣又阴森的地宫深处。

    而她手中的银簪,也许终有一日,会指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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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末·有话说】

    尚食局之行,危机四伏。神秘胡太监主动提及“钥匙”,凝晖阁旧仆崔嬷嬷意外现身。

    银簪与镜疤产生危险共鸣,证实二者诡异联系。

    李未央将调查方向转向更核心的“太庙地宫”,试图从故纸堆中寻找禁地信息。

    线索渐多,迷雾更浓。胡太监是敌是友?崔嬷嬷是真疯还是装傻?太庙地宫又藏着怎样的终极秘密?

    下一章:李未央能否从浩如烟海的旧档中,找到关于太庙地宫的线索?新的危机,是否正随着她对秘密的深入而悄然逼近?那首“菱花暗褪”的诗谶,是否会以更可怕的方式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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