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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镜中谋 第四章,司记院

    郑司记所在的“司记院”,位于掖庭西北角,一处相对独立、安静的小院。院墙比普通宫人住处高些,青灰色的墙砖被岁月磨去了棱角,覆着薄薄的青苔和未化的残雪。院门虚掩,透出一股与井台边截然不同的、混合着陈年纸张、淡淡墨香和一丝不苟的肃穆气息。

    李未央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门环。

    “进来。”一个沉稳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她推门而入。

    院子不大,但十分整洁。正房三间,东西各有厢房。几个穿着干净灰色布裙的宫女正在院中清扫积雪,动作轻快利落。见她进来,都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好奇和审视,但无人交头接耳。

    正房的门帘掀开,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严肃、眼神清正的宫女走了出来,正是昨日见过的郑司记。她今日换了件深青色的半旧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通身上下不见任何饰物。

    “奴婢李未央,奉命前来报到。”李未央行礼,姿态标准。

    郑司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冷淡而锐利,像是在评估一件器物。“起来吧。既来了我这里,有几条规矩须先记下。”

    “是。”

    “第一,勤谨本分。该做的活计,须按时按质完成,不许偷奸耍滑。”

    “第二,谨言慎行。院内所见所闻,一律不准外传。”

    “第三,手脚干净。笔墨纸砚、册簿衣物,皆属宫物,不得擅动私藏。”

    “第四,不得随意打探。”

    郑司记每说一条,目光便紧盯着李未央。李未央一一应下,神色恭谨,并无半分异样。

    “你暂时归崔掌记管带,具体差事由她分派。”郑司记说完,唤了一声,“崔瑛。”

    东厢房门帘一挑,走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眉目清秀但神色略显冷淡的宫女。她对着郑司记行了一礼,然后看向李未央:“跟我来。”

    崔瑛将李未央带到西厢房最里间。这里比掖庭的大通铺宽敞许多,但依旧简陋。一张土炕,一张缺了角的木桌,两把旧凳子。炕上已经铺好了被褥,虽然也是旧的,但浆洗得干净,没有异味。

    “你就住这里。同屋的赵娘子负责浆洗,白日多半不在。我是这里的掌记,主管文书档册的整理誊抄。”崔瑛语气平淡,“郑司记提过你识字,会女红。识字到什么程度?”

    李未央斟酌道:“粗略认得一些,能看懂简单文句,书写……尚需练习。”原主的底子加上她自己的恶补,大概也就这个水平。

    崔瑛点点头,看不出满意与否:“今日你先熟悉环境。你主要的活计有两项:一是协助我整理旧年档册,需要识字、细心、耐性;二是负责院里部分衣物的浆洗缝补,需仔细干净。郑司记的衣物尤其不能马虎。”

    “是,奴婢明白。”

    “另外,”崔瑛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牌,递给李未央,“这是你的身份牌,在院内行走需随身携带,出此院门则需向郑司记或我禀明事由。院内每日卯时三刻点卯,酉时初刻落锁,不得迟到早退,不得夜不归宿。”

    规矩森严,但比起井台边风吹日晒、动辄打骂,已是天上地下。

    崔瑛交代完毕,便让她自行收拾,转身离去。

    李未央将简陋的行李放下,坐在炕沿,环顾这个小小的空间。虽然依旧清苦,但至少有了些许私密和安定感。那面镜子的秘密,在这里似乎也更安全一些。

    她很快见到了同屋的赵娘子,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憨厚、沉默寡言的妇人,果然如崔瑛所说,白日多半在浆洗房忙碌,晚上回来也是倒头就睡,话不多。

    下午,崔瑛开始给她分派任务——整理一批堆积在厢房角落的旧档册。

    那是历年掖庭部分宫人出入、赏罚、调动的记录册,纸张泛黄,墨迹深浅不一,有些册页已经受潮粘连。她的工作是先将它们按年份大致归类,剔除严重损毁无法辨认的,再将勉强能看的清理灰尘,抚平褶皱,重新用棉线粗略装订。

    工作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但李未央却甘之如饴。

    这些看似无用的故纸堆,恰恰是这个时代、这个宫廷最底层最真实的记录。她一边整理,一边用眼睛“扫描”着上面的信息:某某宫女,某年某月因何故入掖庭,某年某月调往何处,某年某月病故……一条条简短冰冷的记录背后,是一个个湮没在深宫中的、或许曾经鲜活的生命。

    她看到了权力斗争的余波(某官员获罪,家眷没入),看到了宫廷用度的奢靡与底层生存的艰辛对比,也看到了这个庞大机构运转的某些模糊脉络。

    更重要的是,她在这些册子里,看到了文字。大量的、不同笔迹的、涉及日常事务的文字。这对她来说,是绝佳的学习材料。她一边整理,一边在心里默默记诵字形、词汇、句式。

    镜中空间依然是她恢复精力的依仗。每天午间和睡前短暂的进入,让她能在枯燥繁重的整理工作中保持头脑清醒。她发现,在精神专注时进入镜中空间,那滋养的效果似乎更好一些。而频繁接触这些带有“历史”信息的旧物,那“镜鉴之眼”却再未被动触发过。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李未央手脚麻利,心思细密,交给她的活计总能完成得不错,不多言不多语,渐渐让崔瑛和郑司记眼中多了一丝认可。

    这天傍晚,落锁前,崔瑛忽然叫住她。

    “郑司记命你将开元二十三年至二十五年的宫人赏罚档册找出来,她明日要用。”崔瑛指了指西厢房最里面一个上锁的小木柜,“钥匙在这里。那些是重要档册,需仔细,不可损毁,也不得带离此屋。”

    “是。”李未央接过那把冰冷的铜钥匙。

    崔瑛交代完便离开了。院中其他人也陆续回房,天色渐暗。

    李未央点上油灯,打开那个小木柜。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本厚重的册子,封面标注着年份。她很快找到了开元二十三至二十五年的几册。

    正当她抱起册子准备离开时,柜子最底层角落,一个没有封面、纸张颜色明显更深、边缘有被水浸过痕迹的薄册,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册子似乎不属于这个年份序列,而且藏得如此隐蔽。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将它拿了出来。

    册子很薄,只有十几页。纸张粗糙,墨迹暗淡凌乱,像是仓促间写就。她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迹歪斜,有些字甚至难以辨认。

    “……三月初七,夜,大雨。西苑废井边,见……见人影闪烁,似有低泣……近之则无……”

    “……四月十二,张氏病殁。其生前曾言,于永巷深处闻婴儿啼哭,然彼处久无人居……”

    “……五月晦,守夜宦官言,见白衣女子飘过月华门,追之不及……”

    像是一本私人记载的、关于掖庭怪谈异闻的笔记。字里行间透着一种莫名的阴森感。

    李未央皱了皱眉。宫中多忌讳,这种记载邪祟之事的册子,若是被发现,只怕会惹来麻烦。她正打算放回去,目光扫过其中一页的中间部分,忽然顿住了。

    那页记载的日期是“开元二十六年秋,九月十五”。

    下面有一行稍显清晰的字:

    “是夜,观星台异光骤起,如匹练贯空,俄顷而逝。同日,永宁坊王宅献宝镜一面于上,云得自终南山古洞,镜背有龙纹,鎏金,甚异之。”

    宝镜?龙纹?鎏金?

    李未央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几乎停滞。

    她死死盯着那几行字。

    开元二十六年秋,观星台异光……永宁坊王宅献宝镜……终南山古洞……鎏金龙纹……

    这几个关键词,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她脑海中混沌的迷雾!

    她穿越时接触的那面“鎏金飞天龙纹镜”!它在这个时代,是有来历的!而且,似乎与某种“异象”相关!

    献给了皇帝?那镜子后来怎么会流落在外,直到现代被考古发现?又怎么会带着她穿越回来?

    她的手微微颤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的镜形疤痕。那疤痕似乎微微发热。

    她强压住激动,继续往下看。后面的字迹更加潦草模糊:

    “……镜入大内,初置凝晖阁。未几,阁中常闻异响,值守宫人多有梦魇。上不悦,命将镜移出,封存于……(此处墨迹晕开,难以辨认)……”

    “……后闻……此镜不详,似与……前朝秘事有涉……武周旧臣……(大段涂抹)……”

    “……慎之……莫问……莫查……”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页是空白。

    李未央的心跳如擂鼓。信息虽破碎,却无比关键!

    那面镜子,果然不是凡物!它曾被献给皇帝,但因“不详”被移出宫廷封存。而且,似乎牵扯到“前朝秘事”和“武周旧臣”……

    武周……武则天时代!现在是显庆年间,距离武则天正式称帝还有二十多年,但武则天此时已是皇后,权势日隆。“武周旧臣”这个说法,本身就透着蹊跷和敏感。

    镜子为何不详?与前朝何事有关?又怎么会流落千年,被她碰到?

    她感到自己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这个时代一个深藏的秘密边缘,而这个秘密,很可能与她自己的穿越息息相关!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崔瑛折返了?还是郑司记?

    李未央悚然一惊,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手忙脚乱地将那本薄册塞回柜子最底层,用其他册子盖好,然后迅速锁上柜门,将钥匙攥在手心,同时抱起那几本开元二十三至二十五年的档册,快步走到桌边,做出刚刚找齐的样子。

    门帘被掀开,进来的却是赵娘子。

    “李姑娘,还没歇息?”赵娘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崔掌记让我找几本册子,明日郑司记要用。”李未央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扬了扬手中的档册。

    “哦。”赵娘子不疑有他,自顾自地打水洗漱去了。

    李未央暗暗松了口气,但心跳依旧急促。她将钥匙和档册放在桌上,吹熄了油灯,和衣躺下。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本薄册上的字句。

    观星台异光……献宝镜……凝晖阁……不详……前朝秘事……武周旧臣……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拼图碎片。

    那面镜子,不仅将她带到了这里,更似乎将她卷入了一场可能横跨数十年、甚至牵扯宫廷秘辛的迷雾之中。

    郑司记让她来整理档册,是巧合吗?还是……那本记载着镜子线索的薄册,本就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等着能被“看到”的人?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从看到那些字开始,她在这个时代的目标,除了生存,又多了一项——

    查明那面镜子的真相。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像是有无数窃窃私语,在深宫的黑夜里,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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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末·有话说】

    初入司记院,规矩森严,却也为李未央提供了相对稳定的环境和接触信息的机会。

    旧档整理,枯燥中暗藏玄机。那面神秘古镜,竟在历史记录中留下了痕迹!

    惊现关键线索!开元二十六年异光、献镜、凝晖阁、“不详”评价、牵扯前朝与武周旧臣……镜子背后,水越来越深。

    李未央的穿越,是偶然,还是与这桩宫廷秘辛有着某种联系?

    下一章:李未央将如何暗中调查镜子线索?那本神秘的薄册,究竟是偶然留存,还是有意安排?郑司记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平静的司记院,是否早已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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