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破浪号”舰桥上的指挥旗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周凯放下望远镜,目光扫过海面上漂浮的英军救生艇,沉声下令:“传令‘福州号’、‘厦门号’,各派十名水兵乘舢板打捞落水者。所有俘虏集中到‘海蛇号’上看管!”
水兵们踩着晃悠悠的舢板,将一个个浑身湿透的英军士兵从海中捞起,押送至“海蛇号”。这艘英舰虽然甲板上遍布弹痕,但船体结构基本完好,正好适合羁押俘虏。不多时,“福州号”的水兵将粗壮的缆绳牢牢系在“海蛇号”的舰首,“厦门号”也同步拴住另一艘受损较轻的英舰“海燕号”。两道深褐色的缆绳在海面上绷得笔直,宛如两张拉满的弓弦,将两艘俘舰稳稳地拖在编队后方。
周凯抬手看了眼腕上的防水表,对通讯兵道:“通知全舰队,十五分钟后拔锚,按原定航线继续向婆罗洲进发!时间紧迫,不能在此久留。”
就在舰队准备启航时,远处传来三长两短的铜号声:是佩尼迪·奥普兰的葡萄牙商船请求加入编队。商船缓缓靠近,佩尼迪亲自站在船头挥手致意,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待商船与“破浪号”并行后,佩尼迪怀抱着一个蒙着暗红色丝绒的木盒,步履轻快地乘接驳艇登上旗舰。他刚踏上甲板,就一眼看见了迎上来的周凯,立刻张开双臂,用带着浓郁粤语腔调的官话热情洋溢地喊道:“哦!尊——敬的周船长!请务必接受我最诚挚的谢意!若不是贵舰队及时赶到,我和这一船货物,早就成了那些海盗的囊中之物!”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丝绒盒盖,露出两瓶标签泛黄的拉菲葡萄酒,瓶身上的蜡封完好如初。佩尼迪双手捧着木盒,郑重地递到周凯面前:“这是我珍藏了十年的佳酿,原本打算带回欧洲宴请贵宾。现在,它们理当属于拯救了我们生命的英雄!”
周凯笑着接过木盒,正要开口致谢,佩尼迪的目光却突然瞥见了站在一旁的苏锐和林薇薇。他顿时眼睛一亮,夸张地捂住胸口:“哦!上帝啊!这真是最令人惊喜的相遇!尊贵的苏首长,还有您,美丽的林女士,没想到您们也在船上!”
他几步走到林薇薇面前,完全没注意到她指尖微僵的细节,习惯性地微微躬身,执起她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飞快地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这是十九世纪欧洲绅士的致敬礼节。
林薇薇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感到些许不适,但身为外事主管的专业素养让她立即压下心中的异样,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轻颔首:“奥普兰船长不必多礼。维护南海商道安全,本就是中国海警的职责所在。您的商船若是无恙,可以随我们编队同行一段,待到了航路分岔处再各自前行。”
苏锐在一旁含笑补充:“有您这位熟悉南洋航道的‘向导’同行,我们也能少走些弯路。只是我们还需赶往婆罗洲处理要务,恐怕不能与您久聚。”
佩尼迪立刻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绝不会耽误您们的正事!前方这段航道我了如指掌,英国人的巡逻船从来不敢靠近,就由我来为您们领航!”
此时,“破浪号”的汽笛再次长鸣,缆绳缓缓收起,拖着两艘俘舰的编队渐渐加速,朝着婆罗洲的方向破浪前行。海风裹挟着佩尼迪爽朗的笑声,与甲板上水兵整理装备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南沙海战后最生动的画面。
一路顺风顺水,舰队很快抵达斯里巴加湾海域。在与佩尼迪的商船告别后,特区舰队继续南下,向着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古晋港前进。
在“破浪号”的船长室内,苏锐、林薇薇、周凯三人正在召开战后总结会议。
苏锐率先开口道:“战前我特意让广播喊话时自称‘中国海警’,而非‘中国海军’,这并非出于我们在穿越前身为海警的习惯。当时我灵光一闪的考量是:南海和南洋,本就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从隋唐时期开始,这里就形成了属国朝贡体系。特别是在永乐年间,郑和七下西洋建立的宗藩秩序,却被不肖子孙丢了个一干二净。”他顿了顿,留给两人思考的时间。
“我的初步构想是:今后,我们要以‘中国海警’的名义,重新恢复对这片祖宗海的管辖权。”
周凯闻言,激动地一拍桌子:“妙啊!不愧是法律专业的高材生!以后在自家海域执法,谁敢扎刺就收拾谁,合情合理又合法。我完全赞成!”
林薇薇起身,郑重地向苏锐敬了个礼,眼圈微微发红:“政委,我们对外一直自称是前明海外遗民。如今继承祖产,名正言顺。我也全力支持!”
午后的阳光洒在古晋河入海口的洁白沙滩上,将一切都映照得格外明亮。这已是南沙海战后的第二天。
岸边高地上,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撑开如伞的树冠,在炎炎烈日下投下一片阴凉。罗阿福躺在竹制躺椅上,无聊地啜饮着椰汁消暑。他奉叔父之命,在此迎接来自祖国香江特区的船队。可是整整两天过去了,海平面上连个船影都没见到。
眼看夕阳又要西沉,他朝远方的海平面瞥了一眼,依然是水天一色,空空如也。
“阿福哥!”陈阿美捧着一串金黄的香蕉,蹦蹦跳跳地走来。这个比他小三岁的姑娘,和他一样是婆罗洲福建移民的第三代。两家是世交,同样经营着橡胶园和农场,父母都是兰芳国的高官。
更重要的是,她是他的未婚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怀着同一个心愿:有朝一日能回到祖国,亲眼看一看故乡的山水。
每次叔父出海归来讲述的祖国见闻,都是他们一字不落、如痴如醉必听的故事。
最近几个月,叔父讲得最多的就是香江特区;那些如山般庞大的铁船,那些能自己干活的铁家伙,还有数次打败英国军舰的辉煌战绩。
他知道,长辈们这几个月一直在忙着收集那些臭烘烘的“黑脂”,说是为特区的海客准备的。最近他们就会派大船来运走。
迎接并引航的任务是他主动争取来的,他想在第一时间见到那些神秘的海客,亲眼见识传说中的大船。
阿美自愿来做他的引航伙伴,自然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
他接过香蕉,正要剥开皮填补咕咕叫的肚子……
“来啦!阿福哥,舰队来啦!”随着阿妹欢快的呼喊,他抬头望去。在天水相接处,一片帆影正破浪而来,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金色的光辉。
他三口并作两口吞下香蕉,拉起阿妹的手,向着岸边的小舢板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