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范文吧 > 上帝之鞭的鞭挞 > 第五章 天山脚下的暗流

第五章 天山脚下的暗流

    地势愈发崎岖,远方的天际线上,终于浮现出连绵起伏的、顶端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巨大山影。那就是天山。传说中分隔世界的屏障,也是他们此行必须跨越的第一道天堑。空气变得更加稀薄和寒冷,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冰碴。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人马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灰耳在刘仲甫草药的调理和巴特尔的精心照料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部分活力,但面对日益陡峭的山路,依然显得吃力。巴特尔大部分时间依旧步行,节省马力的同时,也用脚步丈量着这片陌生的土地。

    苏赫队长派出的斥候带回了更具体的消息:前方有几条已知的隘口,但部分路径狭窄,大军及辎重通过极为困难,需要工兵提前开路。更重要的是,有零散的情报显示,附近山地里可能潜藏着一些当地部落的武装,他们熟悉地形,擅长山地作战,对这支外来大军充满敌意。

    一股新的紧张感在队伍中弥漫开来。不再是面对自然环境的无力,而是对潜在敌人的警惕。士兵们检查弓弦,磨利刀剑,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巴特尔所在的斥候小队任务加重,他们被分成更小的组,扩大搜索范围,既要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也要侦查任何可疑的迹象。在一次深入一条侧谷的侦查中,巴特尔和布和发现了一条被碎石半掩的小溪,以及溪边一些模糊的、不属于他们队伍的脚印和马蹄印,还有几处熄灭未久的篝火余烬。

    “人不多,但很警惕,离开不久。”布和蹲在地上,用手指捻了捻灰烬,又仔细观察着脚印的方向,脸色凝重。“是山里人。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们。”

    巴特尔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他环顾四周,嶙峋的山石和茂密的耐寒灌木仿佛都隐藏着无数双眼睛。这种被窥视的感觉,比正面冲杀更让人不安。

    回到临时营地汇报情况后,苏赫立刻加强了警戒。同时,他也将这一情况通报给了随军的匠作营,因为匠作营的选址和工兵开路的方向,需要避开这些潜在的威胁。

    这天傍晚,刘仲甫主动找到了正在喂马的巴特尔。他的脸色比平时更显疲惫,但眼神里带着一丝光亮。

    “军爷,”他依旧用着敬语,但语气自然了些,“白日里,你们发现的溪流附近……可曾见到一种青黑色、质地细密的岩石?大约……这么大。”他用手比划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形状。

    巴特尔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太注意石头。只留意了脚印和火堆。”

    刘仲甫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无妨。若能确定大致方位,或许……或许可以请工兵在清理道路时留意一下。”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合适的石料,关乎攻城成败,也关乎……许多人的生死。”

    巴特尔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固执的专注,忽然明白了这个汉人匠师肩上的担子。他不仅仅是在完成命令,更像是在用他的知识和手艺,与这场战争的残酷进行着某种无声的对抗。他点了点头:“明天若再去那边,我帮你留意。”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从营地外围传来。几名士兵押解着两个被反绑双手、穿着破烂羊皮袄、面色惊恐的山民走了过来。他们是在试图靠近营地窥探时被巡逻队抓获的。

    语言不通,审问异常困难。山民们跪在地上,叽里咕噜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脸上满是恐惧和哀求。布和在一旁抱着胳膊,冷笑道:“看来是摸清楚我们的底细来了。要我说,直接砍了,挂在外面的树上,让那些藏在山里的老鼠看看清楚!”

    苏赫队长皱着眉头,没有立刻下令。他盯着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山民,又看了看周围沉默的士兵和远处连绵的雪山。最终,他挥了挥手:“先关起来,饿他们两天。把消息放出去,告诉山里的人,我们只是借道,不想多造杀孽。但如果有人敢袭击,这两人就是榜样。”

    这个处理方式有些出乎巴特尔的意料。他原以为按照蒙古军队一贯的作风,会采用更严厉的手段。或许,在这陌生的险峻之地,连苏赫这样的老兵,也变得谨慎起来。

    夜色降临,山风呼啸,带着雪线的寒意。巴特尔靠在灰耳身边,望着远处黑暗中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天山山脉。山民的窥视,刘仲甫的寻找,苏赫的谨慎……这一切都像山间的暗流,在表面的平静下涌动着。他知道,跨越这座大山,绝不会只是一场与自然的搏斗。敌人的面孔,或许比想象中更加模糊,也更加复杂。他摸了摸腰间的弯刀,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第六章隘口

    天山巨大的阴影投下来,将整支队伍都笼罩在一种冰冷的威压之下。选择的隘口像一道被巨斧劈开的狭窄裂缝,两侧是刀削般陡峭、覆盖着积雪的岩壁。风从隘口深处呼啸而出,带着雪沫和碎石,发出鬼哭般的声音。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工兵们挥舞着简陋的工具,在坚硬的冻土和岩石上艰难地开凿、拓宽道路。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号子声、以及不时滚落石块的轰鸣声,在狭窄的山谷间反复回荡。进展极其缓慢,人力在自然的天堑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巴特尔所在的斥候小队被临时抽调来协助警戒和搬运。他们守在隘口两侧的高地上,冰冷的岩石很快吸走了身体的热量,即使裹紧了皮袍,牙齿依旧不受控制地打颤。他负责监视下方蜿蜒如蛇、正在缓慢蠕动的队伍核心——那是大汗的中军以及最重要的匠作营和辎重。

    从这里看下去,队伍的庞大和个体的渺小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人马、车辆、牲畜,在隘口最窄处挤作一团,每一次通过都像是一次挣扎。不时有驮兽失足,连同行李一起坠入深谷,凄厉的嘶鸣声很快被风声吞没。

    刘仲甫和他的匠役们也在下面忙碌。他们需要指挥如何安置那些拆卸开的大型攻城器械部件,确保它们能安全通过最危险的路段。巴特尔看到刘仲甫仰着头,不断比划着,瘦削的身影在巨大的岩壁和笨重的木料间显得格外单薄。有一次,一阵强风差点将一块用绳索吊运的砲梢部件吹得撞向岩壁,刘仲甫和其他几个匠人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拉扯固定,险象环生。巴特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那部件稳住,才缓缓落下。

    “妈的,这鬼地方!”旁边一个负责警戒的士兵啐了一口,搓着冻僵的手,“打花剌子模?先看看能不能过了这山神爷的把守吧!”

    另一个老兵接口,声音低沉:“听说……昨天侧翼有个百人队,在山里遇到了伏击,损失了十几个人,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清。”

    消息像寒风一样悄悄传递。不安在沉默中滋长。那些被抓后又释放的山民,似乎并未带来预期的威慑,反而可能引来了更多的窥探和仇恨。

    傍晚,工兵们终于勉强开辟出可供通行的道路,但天色已晚,大军只能在这隘口前狭窄的台地扎营,拥挤不堪。篝火难以点燃,即使点燃了,火焰也在狂风中剧烈摇曳,光明微弱而短暂。

    巴特尔下岗后,拖着疲惫冰冷的身体回到临时划分的休息地,发现刘仲甫正坐在一块背风的石头后,借着微弱的天光,用炭笔在一块木板上画着什么。走近一看,是些复杂的结构和线条。

    “刘匠人,”巴特尔打了个招呼,在他旁边坐下,分享了一块肉干,“还在忙?”

    刘仲甫抬起头,脸上带着深深的倦意,但眼睛在提到他的本行时,依旧有光。“画个草图,”他指了指木板,“今天过隘口,看到那些险处,想着若能造些更灵便的索具和支架,或许能快些,也安全些。”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巴特尔沉默地嚼着肉干。他明白刘仲甫的意思。不仅仅是山里的敌人,还有这严酷的环境本身,都在消耗着这支大军的锐气和力量。

    “今天……很险。”巴特尔想起白天那摇晃的砲梢。

    刘仲甫苦笑一下,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习惯了。在匠作营,手被木头扎穿,被铁器烫伤,都是常事。比起这个……”他望向隘口深处那片吞噬了光线和声音的黑暗,语气沉重,“比起那些掉下去的人畜,我们算是幸运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传令兵穿过拥挤的营地,直奔苏赫队长的营帐。很快,苏赫阴沉着脸走了出来,召集了几个十夫长低声吩咐着什么。

    布和凑到巴特尔身边,压低声音:“看来山里那些老鼠不老实,前面开路的工兵遇到了袭击,死了几个,伤了不少。”

    巴特尔心里一沉。预感成了现实。这片沉默的大山,终于开始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夜晚,风声更紧,夹杂着不知是狼嚎还是某种信号的口哨声,忽远忽近。营地里的警戒明显加强了,哨兵的数量增加了一倍,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巡视着周围如同巨兽般矗立的黑色山影。

    巴特尔抱着膝盖,靠在灰耳温暖的身边,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隘口就在前方,像一张巨兽的嘴。他们即将穿行而过,而黑暗之中,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他摸了摸灰耳的耳朵,低声自语:“过了这山,就能看到花剌子模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风声,永无止境地呼啸,仿佛在吟唱着一段充满未知与牺牲的征途序曲。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