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娇,你可知我是谁?”
一道阴冷软糯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浸了冰的棉絮,轻飘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拓拔予清缓步从人群后走出,一身藕荷色绣折枝莲的小袄裙,鬓边簪着颗圆润的东珠,明明是粉雕玉琢的模样,眼底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冷冽。她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地的宇文娇,语气平淡却暗藏锋芒:“或许你一时想不起,但今早街市之上,你该见过我——我便是从另一辆马车中出来的。”
宇文娇抬眼望去,瞳孔骤然一缩,瞬间认出正是今早那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里的女童。心头“咯噔”一下,如遭重锤,暗自呐喊:“怎么偏偏又是一位皇家贵女!我今日当真是祸不单行、倒霉透顶,出门没看黄历,竟是撞了阎王殿的门槛不成!”她强压下翻涌的慌乱,垂首敛衽,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女愚钝,不知郡主是哪位王爷的千金,还望郡主明示。”
“我父王乃景王拓拔景,母妃是第五将军嫡女第五懿宁。”拓拔予清的声音依旧软糯,却字字如针,扎得宇文娇心惊肉跳,“我名拓拔予清,乃景王府三女。你今早用鞭子肆意抽打的,正是我的两位姐姐——拓拔予欢、拓拔予乐。大姐是景王府正牌郡主,二姐为格格,而我,亦是朝廷册封的县主。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对皇家贵女动手动脚、肆意欺凌,本县主与你,今日断然没完没了!”
这番话如平地惊雷,炸得宇文娇头晕目眩。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满心都是追悔莫及——今早出门前怎就忘了翻黄历?若非一时兴起纵马出游,怎会撞上琛王妃、东平王妃的马车不算,还招惹到了景王府的贵女?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倒霉”二字,只恨自己一时冲动、意气用事,却从未反思过自己骄横跋扈、仗势欺人的行径有何不妥。
不远处,墨王朝这边望来,眼底满是难以掩饰的羡慕。东平王儿女绕膝,琛王喜得三胞胎儿女,连景王也有了这般伶俐的女儿,唯有他府中尚且冷清,怎能不让人感慨万千?
正当宇文娇暗自垂泪、怨天尤人之际,又一道清冷的童声响起,带着浓浓的讥讽:“宇文娇啊宇文娇,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宇文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绫罗小袄的女童缓步走来,眉眼间带着几分倨傲。这女童正是拓拔羡乐,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不善:“本郡主父王乃墨王拓跋渊,母妃是夹谷将军嫡女夹谷卿㛄。你先前在京中四处散播流言,不是说要让李长柔嫁给本郡主的父王吗?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便是父王真的纳了她,她也不过是个妾室,入府之日,照样要规规矩矩地跪在母妃面前奉茶,永世不得僭越!”
“墨王……夹谷卿㛄……”宇文娇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如遭五雷轰顶,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抬眼,死死盯住夹谷卿㛄,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像是见了鬼一般:“你……你竟嫁给了墨王?你竟敢霸占我的墨王殿下!”
自幼时初见墨王起,宇文娇便将他视作此生唯一的良人,心心念念想要嫁入墨王府为妃,为此甚至在京中四处散播流言,试图扫清所有潜在的“障碍”。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竟早已娶了夹谷卿㛄,还诞下了女儿!
心痛如刀割,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望着夹谷卿㛄身上华贵的王妃服饰,再看看自己如今狼狈跪地的模样,一股强烈的嫉妒与怨恨如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你不是今天早上坐在景王府马车里的那个小女孩吗?”宇文娇的婢女吓得声音发颤,指着拓拔羡乐,脸上满是惊恐与懊悔,“你是景王殿下的千金?”她此刻肠子都悔青了,若非方才没能死死拉住自家小姐,任由她横行霸道、胡作非为,怎会落到这般万劫不复的境地?若是当时能多劝一句,或是直接拉走小姐,也不至于招惹到这么多皇家贵胄,连累整个宇文家!
宇文娇被婢女的话点醒,更是魂飞魄散。她望着眼前一个个粉雕玉琢却气场凛然的孩童,再想到他们背后的父王、母妃,以及盘根错节的皇家势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死过去。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日当真是在劫难逃了!
窗外偷听的墨王,乍闻拓拔羡乐那句“本郡主拓拔羡乐”,又听闻自己竟有女儿,瞬间眼睛亮得如获至宝的星辰,方才的艳羡之情尽数化作狂喜,指尖都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宇文娇,今早从马车里出来的是本郡主六妹妹拓拔羡歌,我才是拓拔羡乐。”阴戾软糯的小奶音带着不容错辨的威压,拓拔羡乐死死地直勾勾盯着宇文娇,那双乌溜溜的眼眸里,竟藏着与年龄不符的狠厉。话音刚落,又有八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奶娃鱼贯而出,个个身着同款锦缎小袄,粉雕玉琢却气场凛然,如同复制粘贴的珍宝阵列。“宇文娇,朝后面看去呀。”拓拔羡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宇文娇僵硬地转头,只见身后齐刷刷站着八个与拓拔羡乐容貌无二的女孩,九人并肩而立,宛如九天玄女下凡,齐齐注视着她。原来这竟是墨王府的九生女儿!纸窗后的墨王定睛一瞧,足足九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个个眉眼间都带着他与夹谷卿㛄的影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眉梢都溢满了难以言喻的狂喜,心中暗道:“朕竟有九个软糯糯的女儿!真是上天眷顾,喜从天降!”
“九……九个?”宇文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目光死死黏在夹谷卿㛄身上,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你……你竟给墨王生了九个女儿?”
她自幼爱慕墨王,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他,独占他的宠爱,可如今,心上人不仅娶了别人,还与妻子育有九个嫡女!这巨大的打击让她瞬间崩溃,嫉妒与怨恨如岩浆般在胸腔中翻涌,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凭什么?凭什么夹谷卿㛄能得到墨王的青睐,能为他生儿育女,而自己只能远远看着,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这丝杀意怎逃得过旁人的眼睛?拓拔羡乐最先察觉,原本带着戏谑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死死瞪着宇文娇,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稚嫩的嗓音里满是警告:“你敢打我母妃的主意?简直不知死活!”
而大司马府大厅外两侧的草丛中,皇上、皇后、周贤妃等人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宇文娇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寒冬里的冰刃,让众人皆是眉头一皱。一旁的南安王则饶有兴致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这下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倒要看看,这宇文娇已是穷途末路,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宇文娇瘫坐在地,裙摆沾满尘土,鬓发散乱,脸上泪痕交错,昔日的骄横跋扈荡然无存,只剩狼狈不堪。她望着墨王府九位嫡女那一张张与墨王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墨王殿下明明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