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铁坊里就传出了叮叮当当的锤声,林越正在校场教士兵们调整链条弩的卡扣。新铸的链条弩齿轮咬合处涂了桐油,转动起来“沙沙”作响,比之前的单发弩快了近三倍。
“记住,扣动扳机后别急着松手,等齿轮复位的‘咔嗒’声响起,再上第二支箭。”他手把手地教一个年轻士兵,指尖按住对方的手,感受着齿轮转动的力道,“力道要匀,太急就容易卡住。”
士兵闻言点了点头,这时王奎举着个铁皮喇叭跑过来,但王奎的声音比喇叭还响:“林小子!南边来了队商队,有咱们需要的硫磺和硝石!”
林越眼睛一亮。造火药的原料终于到了。
林越跟士兵们交代几句,跟着王奎往南门走去。刚到城门下,就见十几辆马车停在护城河外,商队首领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见了林越,老远就拱手:“林参军!可把您盼来了!这趟货不好弄啊,路上被李都监的人盘查了三次,好在咱们早有准备,把东西藏在了柴火堆里。”
“辛苦了。”林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卸货,库房我让人腾出来了。”
搬货时,林越发现最末一辆马车的帆布下露出半截铁管,上面钻着密密麻麻的小孔。他掀开帆布,愣住了——竟是门小型火炮,炮身上还刻着“靖远”二字。
“这是?”
络腮胡挠了挠头:“这是按察使周大人托我捎过来的,说您之前提过想改良投石机,这玩意儿比石头厉害,就是……药捻子得拿捏好,不然的花容易炸膛。”
林越指尖抚过冰冷的炮管,心里一阵发烫。周明果然懂他——投石机虽猛,却不如火炮射程远、威力大。有了这门炮,朔方城的防御算是真正有了底气。
“卸下来,直接送铁坊。”他对士兵们说,“张猛,带几个人过来拆炮,研究研究怎么仿造。”
铁坊里顿时更热闹了。张猛围着火炮转了三圈,眼睛瞪得像铜铃:“乖乖!这铁疙瘩能把石头扔出三里地?”
“不止石头。”林越捡起块硫磺,在手里捻了捻,“配上火药,能炸开山。”
他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图纸:“炮筒得加粗,尾部加个缓冲弹簧,不然后座力能把架子震散。还有药捻子用麻线浸桐油,燃烧速度更稳……”
张猛边听边记,手里的炭笔在木板上划出“沙沙”声,时不时打断他:“弹簧用回火钢?”“炮口要不要刻螺旋纹?”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就画出了改良图。
消息传到城里,百姓们都涌到铁坊外看热闹。孩子们扒着栅栏,看工匠们切割铁管;年轻人搬来小马扎,坐在太阳底下听林越讲火炮的原理;就连药铺老板都拎着草药过来,说火炮膛发热容易炸,得给火炮配些降温的药膏。
“林参军,这火炮能守住咱们朔方不?”有人高声问。
林越直起身,看了眼城墙方向。那里的士兵正在加固垛口,新造的链条弩一排排架在上面,泛着冷光。他笑了笑,声音清亮:“咱们不仅能守住,还能让那些惦记咱们朔方城的人,再也不敢来。”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傍晚时,林越刚算出火药配比,王奎带着侍卫急匆匆地走来,手里拿着封信:“周大人又来信了!说李都监的案子有新进展——他账本上记着,前几年克扣的军粮,有一半给了黑石寨的匪寇!”
林越猛地抬头。黑石寨是盘踞在北边山谷的匪帮,去年冬天还袭扰过朔方的粮队,没想到原来跟李都监勾连在一起的。
“这老东西!”张猛气得把锤子往铁砧上一砸,火星子溅了满脸,“林参军,要不咱们直接打过去?带着新造的火炮,把黑石寨炸平!”
“不急。”林越目光沉了沉,“周大人既然把消息送来,就是让咱们防备。黑石寨的人知道李都监倒了,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他转身对王奎说:“王将军,今晚咱们得加派巡逻的人,城墙每五十步架一架链条弩,火炮架在东门,对准黑石寨来的方向。”
“王奎点了点头,让侍卫去传令了!”侍卫出去时,正好撞到了门口进来的少年。那是药铺老板的儿子,叫小石头,总爱来铁坊捡废铁,此刻手里捧着个布包,怯生生地说:“林参军,我爹让我送药膏来,说炮匠们磨炮筒磨破了手……”
林越接过布包,闻到一股薄荷味。他摸了摸小石头的头:“替我谢谢你爹。对了,你上次说想学制齿轮,明天来铁坊吧,让张师傅教你。”
小石头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的点头。
夜里,朔方城的灯火比往常亮了许多。城墙上的火把连成一条火龙,士兵们握着弩箭,眼神警惕。林越披着披风,在城墙上踱步,手里把玩着枚齿轮——那是张猛白天给他打的,说是做护身符。
“林参军,您看!”一个士兵突然指向北方。
夜色里,十几个黑影正往城墙这边摸来,脚步很轻,却瞒不过警惕的哨兵。
“是黑石寨的人!”王奎拔刀出鞘,“狗东西,果然来了!”随即传令用链条弩,打他们的马。”
士兵们迅速上箭,“嗖嗖”几声,黑影里传来马嘶声,果然乱了阵脚。林越示意再等片刻,直到黑影靠近护城河,才下令:“放火箭!”
带着火硝的弩箭划破夜空,像流星雨般落在黑影中间。他们身上的麻布衣服瞬间起火,惨叫着往回跑。
“追吗?”王奎问。
“不用。”林越望着远处遁去的黑影,“让他们知道咱们这边有了准备就行。真正的仗,得等周大人那边的消息。”
回到铁坊时,张猛还在忙。他把火炮的缓冲弹簧造了出来,正用锤子敲打固定。见林越进来,他举着弹簧笑:“您看!这回火钢就是结实,能弹十几次不变形!”
铁坊的炉火映着他的脸,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歇会儿吧。”林越递给他块干粮,“明早再弄。”
张猛咬了口干粮,含糊道:“睡不着。一想到能亲手造出比投石机厉害的家伙,就浑身是劲!”
林越看着他满是老茧的手,又看了看墙上贴满的图纸——有抽水机的,有链条弩的,还有刚画的火炮改良图,密密麻麻。忽然明白,朔方城的底气,是铁匠铺里的锤声,是药铺里得药膏,是城墙上握得发烫的弩箭,更是这些愿意为家园搏一把的人。
“对了,”张猛突然想起什么,从工具箱里掏出个小玩意儿,“给您的。”
那是个巴掌大的齿轮模型,用红铜做的,齿牙上刻着细密的花纹,中间还嵌着颗蓝宝石,是他用边角料打磨的。
“这是……”
“您说齿轮转起来像星星。”张猛挠挠头,“我就照着北斗七星的样子刻的,转起来能对上星位。”
林越把齿轮模型拿在手里,冰凉的铜面贴着掌心,却觉得暖烘烘的。远处的城墙上,火把还在燃烧,士兵们的歌声顺着风飘过来,有些跑调,却格外响亮:
“朔方的风,吹硬了咱们的骨头;朔方的铁,炼出了咱们的胆……”
林越握紧手里的齿轮模型,指腹摩挲着那些花纹。林越知道,李都监的案子还没结,黑石寨的匪寇也没除根,但他不怕了。
因为铁坊的锤声会一直响下去,齿轮会一直转下去,就像朔方城的日子,会在这些叮叮当当的声响里,慢慢变得更结实,更滚烫。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张猛已经开始调试新造的火炮了。“轰”的一声,炮口喷出火光,一颗石弹呼啸着飞出,在远处的空地上炸出个大坑。
城墙上的士兵们欢呼起来,林越站在铁坊门口,看着那道烟尘,嘴角扬起一抹笑。他转身回屋,拿起笔,在图纸的空白处写下:“第十五式,连环炮,可连发三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