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药香，却压不住空气里弥漫的绝望气息。
苏媚推开门的刹那，视线就被蜷缩在墙角的身影牢牢钉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连呼吸都在发颤。
三个月不见，商骁瘦得脱了形。原本合身的病号服松垮地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细得硌人，小臂上还留着交错的青紫痕迹，像是怎么也褪不去的烙印。
他的头发长了，乱糟糟地贴在额角，下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胡渣，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憔悴，再也不见往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
温砚辞站在一旁，脸色凝重，正放轻了脚步试图靠近，见苏媚进来，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商骁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神涣散，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雾，空洞得吓人。
当那双浑浊的眸子撞上苏媚的目光时，他僵了一瞬，随即像是不敢置信般眨了眨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我又见到你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带着浓重的鼻音。
下一秒，他猛地扑过来，力道大得惊人，将苏媚紧紧抱进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领。
苏媚被他勒得生疼，却舍不得推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意。
感受到他颤抖的频率，感受到他那份深入骨髓的惶恐。
她抬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凌乱的头发，指尖触到他皮肤的温度时，眼泪终于决堤。
“苏苏……”商骁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孩童般的哀求，“这次是不是也要很快走？别走好吗？别留我一个人……”
苏媚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回应，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无比坚定。
“我不走，商骁，我不走了。我会一直在，一直陪着你。”
她的话音刚落，温砚辞便趁机上前，动作轻柔却迅速地将镇定剂注入商骁的手臂。
药效很快发作，商骁抱着她的力道渐渐变轻，眼神里的清明一点点褪去，最终彻底陷入昏睡。
苏媚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病床上，替他掖好被角。
看着他安静沉睡的脸，看着他眼角未干的泪痕，看着他脸上残留的惊惧，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心口的疼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温砚辞将一叠检测报告递到她手里，声音低沉：“之前我们的设想……已经完成成真了。”
他顿了顿说“他是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长期的囚禁和精神折磨，让他的意识混乱，分不清楚现实和幻想。你的死，已经成了他心里最深的刺。”
苏媚颤抖着翻开报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她的心脏。
严重PTSD、睡眠障碍伴幻视幻听，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字字句句都在告诉她，商骁被折磨得有多惨。
“我不会成为他的地狱。”苏媚抬起头，眼底的泪水还在闪烁，眼神却透着一股执拗的坚定，“我会带他走出来的……”
温砚辞看着她，轻轻点头：“接下来最好带他回熟悉的家里静养，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主要是精神层面的问题，绝对不能再受刺激。”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能短暂认出你，是因为刚刚那个拥抱的触感、你的声音，唤醒了他潜意识里的记忆。但这种清醒是暂时的，他能稳定认人的场景很有限——医院这种环境，是他遭受伤害的地方，会触发他的应激反应；还有你坠崖的那个画面，也是他的禁忌。慢慢吃药配合心理疏导，还是有希望痊愈的。”
苏媚攥紧了报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俯身，轻轻吻了吻商骁的额头，在心里默念：商骁，别怕，我会陪着你，把你从黑暗里，一点点拉出来。
苏媚俯身替商骁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确认他呼吸平稳后，才转身走到门口，轻轻拉开门。
“商烨，”她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病房里的人。
“帮我把他送回家里，回我们以前住的那套房子，那里至少是熟悉的地方。”
商烨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跟着她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两人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商骁挪到担架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而傅辰轩，早在苏媚推开门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站在走廊尽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都归于沉寂。
他知道，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苏媚的世界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商骁。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转身迈步离开，背影在走廊的光影里，显得格外落寞。
一路颠簸，商骁被安稳地送回了曾经的家。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客厅的地毯上，带着熟悉的暖意。
商烨将人小心地放在卧室的大床上，盖好被子，才缓缓直起身。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哥哥，那张脸苍白憔悴，再也不见往日运筹帷幄的模样。
助理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你叫马禹哲，是马家的人”，像一根刺，扎得他心口发闷。
他皱紧眉，心里乱糟糟的，有困惑，有烦躁，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苏媚此刻正坐在床边，握着商骁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的薄茧，眼神专注而温柔。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察觉到商烨复杂的情绪，更忘了要去解释那些关于身世的只言片语。
商烨看着这一幕，喉结动了动，终究是没说什么。
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哥哥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随即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替他们带上卧室的门，将所有的空间和温柔，都留给了屋里的两个人。
商烨离开后不知道该去哪里好索性去酒吧和那些兄弟们喝酒。
而那些人许久没看见商烨来酒吧都调侃说“二少，难得啊，最近不是忙着商氏，就是忙着陪女朋友，今天难得来碰面了啊。”
商烨此刻心烦意乱没有多说，只喊着喝酒。
而这一喝就是到凌晨。
夜色渐浓，晚风卷着凉意吹过街角的路灯，晕开一圈朦胧的光晕。
商烨漫无目从酒吧出来，手里的空酒瓶被捏得发皱，酒气熏得他眼眶发红，脑子里一会儿是助理嘶吼的“马禹哲”，一会儿是病床上哥哥憔悴的脸，乱得像一团麻。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沈冰家楼下，然后上到家门口踉跄着抬手拍门，声音都带着浓重的鼻音。
门开的瞬间，沈冰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眉头瞬间蹙起，却还是连忙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喝成这样？因为……”
她话没说完，就被商烨打断。他脑袋耷拉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皮肤上，带着酒的涩味，声音含糊又委屈：“阿冰……我好像没有家了……”
沈冰的心猛地一揪，瞬间软了下来。她扶着他踉跄地走进屋里，给他脱了沾着尘土的外套，又转身去厨房泡了杯温热的蜂蜜水。
她蹲在他面前，递过水杯，声音温柔得像揉碎的月光：“怎么会没有家呢？你还有你哥你妈，还有……这里也是你的家啊。”
商烨抬眼看向她，眼底的迷茫被一层水汽笼罩。
他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突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声音轻得像梦呓语“嗯……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话音刚落，他头一歪，就靠在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像是还在为那些烦心事纠结。
沈冰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替他掖好盖在身上的毛毯。
她轻轻擦掉他嘴角沾着的酒渍，心里想着：等他明天醒了，再慢慢问清楚吧。
窗外的月光静静淌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漫出一阵细碎又温柔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