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导演喊“咔”的瞬间。
江辞的脑海里,只有一道指令。
激活【情绪隔离】。
嗡——
精神抽离了,但身体没有。
身体记住了刚才的一切。
那块蛋糕甜到发腻的廉价植物奶油,
它与胃酸混合后,在食道里不断上涌的酸腐气息。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冲垮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哥!”
孙洲的声音传来,他张开手臂,想把地上那团身体拉起来。
江辞的身体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猛地推开孙洲伸来的手,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冲向了片场角落的卫生间。
“砰!”
卫生间的门被他用肩膀撞开,又重重关上。
整个过程快得让众人来不及反应。
雷钟站在原地没动,侧耳静静地听着。
卫生间里,很快传来一阵剧烈的干呕。
紧接着,是胃容物被悉数排空的呕吐。
雷钟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最后一丝属于“察猜”的狠厉,也悄然褪去。
他听着里面那撕心裂肺的呕吐,内心深处,某种坚硬的东西在缓慢地崩塌。
他以为江辞之前表现出的崩溃,有七分是演,三分是真。
现在他知道了。
那是十分的真。
这个年轻人,是真的在用自己的命,往角色里填。
卫生间内。
刺目的白炽灯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江辞跪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整个人伏在马桶前。
他将手指粗暴地探入喉咙深处。
“呕——”
胃里所有的东西,那些甜到发腻的奶油,
混合着酸腐的胃液,被他一股脑地全部吐了出来。
他吐得浑身脱力,眼前阵阵发黑。
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孙洲和两名医务人员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青年虚脱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整个人蜷缩着,瘦削的肩膀还在因为干呕而不住地抽动。
他抬起脸,那张涂满污渍的脸上,一双眼睛被生理泪水浸得湿润破碎。
看到这一幕,孙洲和医务人员下意识放慢脚步。
江辞的脑子里,此刻却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这辈子,再也不吃植物奶油了。
太他妈难吃了。
但在其他人看来,他此刻的生理反应,是对刚才那场戏里,“血腥”与“罪恶”最直接痛苦的排斥。
别墅的走廊尽头。
姜闻背对着所有人,沉默地站着。
卫生间里传来的动静,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了半天,才抽出一根。
他低下头,用颤抖的手,划亮了打火机。
“啪嗒。”
火苗跳跃。
他一连点了三次,才终于将烟点燃。
他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入肺里,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姜闻看着卫生间的门,指尖被烟草熏得发黄。
他心底那头名为艺术的野兽正发狂地嘶吼——江辞越是痛苦,镜头里的江河就越是鲜活。
江辞被孙洲和一名医务人员一左一右地架着,从卫生间里出来。
他漱了口,但嘴里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腻味道,还是让他几欲作呕。
路过片场时,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地上的蛋糕残渣和“血污”。
那股熟悉的,甜到发腻的香精味,再次钻入鼻腔。
江辞的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
这个动作,落在周围众人眼中,再次被无声地解读。
他们看懂了。
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都停下!你们手机别录了!”
一直没出声的制片人老张,此刻再也看不下去,冲着全场吼了一声。
他快步走到江辞面前,看着这个几乎要被孙洲提着才能站稳的年轻人,老张眼眶都红了。
“送江辞去休息室!马上!让医生给他输液!”
周围几个剧组的女性工作人员,看着江辞那副惨状,心疼得无以复加。
江辞的脑海里,也在此刻响起了一道道迟来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强烈的心碎情绪波动……】
……
【心碎值来源:现场剧组女性(群体)】
【数值结算:+466点。】
【剩余生命时长:15年9个月零17天。】
又收获了近两个月的生命时长。
江辞看着系统面板上增长的数字,心里没什么感觉。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找瓶漱口水,把嘴里这股要命的味道给彻底冲掉。
VIP休息室里。
江辞被按在一张柔软的单人床上。
随组的陈医生是见过大世面的,此时扎针的手却稳不住地颤。
她看着江辞手背上因为剧烈挣扎而崩起的微细血管,
再看看他那张苍白的脸,
她动作轻柔,心底那股母性升起。
江辞闭着眼,缓了许久。
孙洲见他稍微恢复了点神志,赶紧把之前帮他保管的手机递了过去。江
辞颤抖着手接过,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实则是为了转移胃部痉挛的注意力。
孙洲看见他的动作,想劝阻,
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也许看看手机,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江辞解锁屏幕,面无表情地点开了搜索框。
周围很安静。
他打字的动作,清晰地映在孙洲的瞳孔里。
他以为,江辞会搜索“创伤后应激障碍怎么办”,
或者“如何寻求心理医生帮助”,
甚至是在搜索刚才那场戏的相关信息。
可江辞的手指在屏幕上不紧不慢地敲下了一行字。
“如何去除丝绸上的奶油渍?”
那件被当做道具的丝绸外套,看起来价格不菲。
弄脏了,不知道要不要赔。
孙洲的视线,不经意地瞥到了江辞手机屏幕上的那行搜索记录。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那行字,就那么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
奶油渍……丝绸……
孙洲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他看着床上那个脸色苍白、还在输液的青年,又看了看那行搜索词。
一种无法言说的,荒诞又心酸的情绪冲垮了他。
他的哥,都已经被折磨成这样了,精神都快崩溃了,
脑子里想的,居然还是怕弄脏了剧组的衣服要赔钱?
孙洲扑过去,一把按住江辞拿手机的手。
“哥,别看了。”
“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