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跪在地上,伸出双手。
骨瓷盘的边缘冰凉细腻,
与他粗糙的指腹形成剧烈反差。
他捧过那块蛋糕。
察猜的声音没有温度。
“吃。这是叔特意给你订的,别浪费。”
江辞低下头,张开嘴,狠狠咬下一大口。
廉价的植物奶油,甜到发腻,瞬间糊满了整个口腔。
那股化学合成的香精味,与空气中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气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吃得很急,很猛。
雪白的奶油沾满了他的嘴唇,鼻尖,下巴,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可他的脸始终没有抬起,只是用余光,
死死地盯着不远处地面上那个正在微微蠕动、轮廓模糊的血人。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每一口吞咽,都伴随着一次剧烈的、想要干呕的冲动。
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股恶心感强行压下。
那感觉不像是吞咽柔软的蛋糕。
餐桌旁,雷钟居高临下地看着,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他在欣赏,在审视。
在观察那只被自己捕获、正在学习新规则的对象。
他想看这只野兽什么时候会崩溃。
是会被蛋糕的甜腻彻底驯服,还是会被近在咫尺的血腥彻底逼疯。
地上那个“叛徒”,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气若游丝的呻吟。
那声音,混杂着骨头被敲断后,喉咙里溢出的血沫。
而在这种背景音里,江辞咀嚼蛋糕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叉子刮过盘底的刺耳声响,奶油在口腔里被碾压的粘腻声,
与另一个人生命流逝的微弱声音,交织成一曲地狱里的交响乐。
江辞吃得越来越快。
动作也越来越粗暴。
他不再用叉子,而是直接伸出手,将剩下的大半块蛋糕抓起来,胡乱地塞进嘴里。
到最后,他甚至做出了一个让全场人都屏住呼吸的动作。
他猛地把脸埋进了那只盛着蛋糕的骨瓷盘里。
雪白细腻的奶油,糊住了他的整张脸。
这个动作,掩盖了他所有细微的表情,也掩盖了在脸颊接触到冰凉盘底的瞬间,
从他眼角无法抑制地滑落的那一滴滚烫的泪水。
泪水混进奶油里,无声无息。
没有人看见。
盘子空了。
连盘底残留的最后一丝奶油,都被他用舌头舔得干干净净。
他缓缓抬起头。
那张年轻的脸上,涂满了滑稽的白色奶油。
他努力地,牵动僵硬的面部肌肉,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谢谢叔……”
“甜。”
雷钟看着他那张小丑般的脸,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随手从后腰间,抽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
手腕一抖,匕首被他随意地丢在了江辞面前的大理石地板上。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
那声音,割裂了空气中所有甜腻与血腥的粘稠。
察猜指了指地上那个已经快要没动静的叛徒。
“吃饱了,就干活。”
他的话语,是在吩咐一件寻常家务。
“送他上路,当你的生日礼物。”
江辞低着头,看着脚边那把泛着幽冷光泽的匕首。
他慢慢伸出手,捡起刀。
入手冰凉。
按照剧本设定。
就在三天前,一个漆黑的巷口,眼前这个血肉模糊的男人,曾借着递烟的机会,
用指节在江河手心飞快地敲击出摩斯电码:“货是假的,他们要清我,保重。”
那是他们约定的最后一次联络。
原来,那个因为“私藏货物”被惩罚的叛徒……就是“钉子”!
是唯一知道他身份,与他单线联系的战友!
“嗡”的一声,。
匕首的寒意从手心蔓延至全身。
这一刻,他就是江河。
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志被折磨至死,还被递上屠刀的卧底。
他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警察”的灵魂,在与这具“卧底”的皮囊,进行着最后殊死博弈。
江河杀过人。
可那是毒贩,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是在你死我活的枪战里。
而不是现在这样。
去处决一个手无寸铁、奄奄一息的……同类。
雷钟的一只脚,重重踩在了江辞的肩膀上。
那巨大的力道,让他整个人都矮了下去,膝盖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磕碰声。
“怎么?”
察猜的声音,骤然变冷,再无半分刚才的“温和”。
“不敢?”
他的上半身缓缓压下,凑到江辞耳边。
“还是说……你认识他?”
这句话,狠狠扎进江辞的神经里。
这是一个局。
一个终极的试探。
察猜口中的“叛徒”是一个用来检验江河忠诚度的工具。
杀,还是不杀。
没有第三个选项。
就在这时,地上那个一直像死狗般趴着的“叛徒”,毫无征兆地,突然暴起!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扭过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对着江辞的方向,一种绝望到撕裂的嗓音,尖声大喊:
“江河!你这个垃圾,你不过是察猜的养的一条走狗罢了?”
那人扭过血肉模糊的脸,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准江辞的方向。
那双被血污糊住的眼睛里,没有求饶,没有怨恨,
只有一种燃烧着生命最后的疯狂。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口型是两个字——“动手”。
他在用自己的命,为江河铺平最后一步路!
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监视器后的姜闻,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没想到跟江辞对戏的这个看起来普通的群演,也能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江辞也立马接住了对方的戏份!
“啊——!”
一声野兽般的尖厉怪叫,从他那张沾满奶油的嘴里爆发出来。
是同志最后的命令,是求生的本能,是即将被碾碎的信仰……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他扑了上去!
杀了他?不!
放过他?我们两个都得死!
察猜的视线扎在背上。
电光石火间,江河的余光瞥见“钉子”那只试图撑起身体的手臂。
必须见血!必须让他丧失行动力!必须……让他活下去!
这道最后的念头划过脑海。
他手中的匕首,避开了所有致命要害,狠狠扎进了那人试图挣扎爬起的手臂!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