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的新话本《中庸通解》,在万众瞩目中正式刊印发售。
此前,因为丁家版变成李家版的闹剧,不少热血士子觉得自己被愚弄,心中憋着一股气。
然而,当新话本《中庸通解》问世后,那种郁结之气瞬间消散。
书中不再是辛辣的讽刺和激烈的对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小故事,浇灭了士子们心头的虚火,大脑重新理智的思考起来。
就在此时,京城方向传来的一道消息,瞬间让整个北源府沸腾起来。
圣人听闻北源府有人插手科举,虽未明旨降罪丁家,却特派内侍前往清河县。
当众训斥丁秀治家不严,有负皇恩,并下旨剥夺了丁明智的童生之名,永不录用!
虽然没有抄家灭族,但这对于极其看重名声,和仕途的丁家来说,无异于扒了一层皮。
相关的消息传来,整个韶关城内欢呼一片。
“君父圣明!君父圣明啊!”
无数士子向着京城方向遥遥跪拜,热泪盈眶。
因为朝廷出面,给了读书人们一个交代,让他们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而作为这一切的核心推动者,墨笔这个名字,在士林中的威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甚至被不少年轻学子,奉为敢于对抗权贵,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楷模。
当然,也并非全是赞誉。
随着李家版本的流通,坊间开始出现杂音。
有人质疑墨笔虽然才华横溢,但最后那一手改姓的操作,分明是屈服于权势,更有甚者骂他是沽名钓誉之徒。
两种观点在府学内,引发了激烈的争论,甚至比当初探讨经义还要热闹。
“墨笔先生那是为了顾全大局!那是中庸之道!”
“呸!什么中庸?我看就是怂了!若是真有骨气,就该跟丁家死磕到底!”
府学的号舍内,苏墨正准备溜去藏书楼,却被周大海一把拽住了袖子。
“苏墨!别看书了!快跟我走!”
周大海一脸焦急的说道。
“前院那帮人,为了墨笔是不是软骨头又吵起来了!我虽然是坚定的墨笔党,但我嘴笨,吵不过那帮孙子!”
“你是案首,读书多,口才好,快去帮我助阵!”
苏墨哭笑不得,一脸无奈地被拖到了争论现场。
看着那群为了维护自己,而吵得面红耳赤的同窗,苏墨摸了摸鼻子,心中暗道。
若是让他们知道,那个被他们捧上神坛的墨笔,正站在旁边看戏,不知会作何感想。
……
风波渐止,苏墨也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的人情债。
他列了一份长长的名单,准备逐一登门拜访。
感谢这些在这次事件中,明里暗里帮助过他的人。
第一站便是韶关提刑司。
苏墨拿着一本精装的中庸通解,恭恭敬敬地递上了拜帖。
然而,门房进去通报后,很快便空着手出来了。
“苏先生,大人说了公务繁忙,无暇见客,不过书大人倒是留下了。”
闻言,苏墨心中不禁苦笑起来。
看来赵辰还在生他的气,气他与丁家做交易,不够纯粹。
“有劳了。”
苏墨也不纠缠,对着大门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当晚,在书房中。
赵辰忙完公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目光落在了案头那本中庸通解上。
他冷哼一声,本想扔在一边,但鬼使神差地,还是翻开看了看。
这一看,便没停下来。
书中有一个章节,讲的是一位刚正不阿的铁面判官,在面对权贵施压时,如何运用智慧与律法,既保全了忠良,又维护了法度,最终赢得万民称颂。
赵辰越看越觉得眼熟,这判官的行事风格、言语神态,怎么跟自己有七八分像?
尤其是书中那句评价。
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此乃国之干城。
看得赵辰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哼,这小子,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一流。”
赵辰嘴上骂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次日,当他微服出巡,听到茶楼里的士子们,都在热议书中那位铁面判官。
并纷纷猜测原型,便是当今提刑使赵大人时,赵辰心中的那点气,也是彻底消了。
这小子虽然行事有些离经叛道,但这心终究还是好的。
第二站便是知府衙门。
孙知府对苏墨的态度就热情多了,他不仅亲自接见,还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个,做工粗糙的竹编提盒。
“苏墨啊,你脑子活,快帮本官参谋参谋。”
孙知府指着提盒道。
“这是本官根据你的提议,让人试制的山货礼盒。”
“你上次的方法很管用,这些山货确实能够长时间储存了。”
苏墨拿起提盒看了看,但紧接着便摇了摇头。
知府的想法是好,但这竹编太过简陋且容易发霉,难登大雅之堂。
“府尊大人爱民如子,学生佩服。”
苏墨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但这包装太过朴素,很难打动那些愿意出高价的贵人,不过学生有一策。”
“快讲!”
“咱们北源府不缺木材,何不找工匠,制作这种小巧的木质提盒?”
“不用上漆颜料,那样成本高且俗气,咱们直接在木板上雕刻花纹,或者用锤子敲打出暗纹。”
苏墨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案上的笔墨,随手几笔便画出了梅、兰、竹、菊,四种清雅的纹样草图。
“若是将这四君子纹样,雕刻在盒盖上,再配上咱们原本就优质的山货,取名为北源四珍。”
“如此既显得风雅,又透着一股子天然的野趣,那些富贵人家,最吃这一套。”
孙知府看着那精美的草图,眼睛瞬间亮了,猛地一拍大腿赞道。
“妙啊!这样既省钱又雅致!苏墨,你这脑子简直是绝了!”
最后几天,苏墨带着中庸通解,登门拜访王峰求教。
王峰是真正的饱学之士,早已看过了这本书。
见到苏墨,他也没有客套,直接翻开书,指着其中几处道。
“此处解中庸为折中,虽通俗,却失了精髓。”
“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庸者,天下之定理也,非是不偏不倚的妥协,而是恰到好处的精准……”
王峰引经据典,从训诂到义理,将苏墨书中几处不够透彻的地方一一剖析。
苏墨听得冷汗直流,同时也如醍醐灌顶。
他之前为了通俗易懂,确实在深度上有所欠缺。
“多谢宗师指点!学生受教了!”
从那天起,苏墨便成了王府的常客。
他几乎每隔一天,就带着新的问题上门,从《大学》问到《中庸》,从八股文法问到策论时务。
那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让王峰起初还颇为欣赏,觉得此子好学。
但半个月后……
“老爷,苏案首又来了。”
门房苦着脸来报。
正在书房品茶的王峰手一抖,茶水溅了一身。
“又来了?昨天不是刚讲了两个时辰吗?”
王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脸痛苦的神色。
“这小子难道不用睡觉的吗?我就没见过这么能问的学生!”
“你就说……就说本官今日身体不适,去……去乡下考校生员去了!”
说罢,王峰自己都觉得憋屈,自己堂堂一省督学,竟被一个好学的生员,逼得不得不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