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炮声穿云裂石,江上风起云涌。
四十九艘战船,除了夏华、欧阳四海所在的指挥船和护卫指挥船的四艘一共五艘——都是沙船型的非正式战船——另外四十四艘纵向朝西对着叛军船队的侧舷同时怒绽开超过四百门发熕炮齐射混合在一起的、堪称震天破空的雷霆巨响声,刹那间震碎了长江上的静谧,炮弹出膛时的冲击力产生的反作用力让每艘战船都猛地侧身向东一震,浪花激荡、波澜迭起。
这是一幕荡气回肠的画面,每艘战船的西边侧舷开炮时瞬间雷电交加,伴随着雷霆的是闪电般的耀眼火光,一排排炮口同时喷射出一排排蘑菇云般的硝烟,风雷滚滚、火树银花。如果从半空中俯瞰就会看到,四十四艘战船同时齐射,炮口的火光霎时“点亮”连接了长江两岸,就像江上拉着一条横跨江面、串联着几百盏灯泡的灯串,开炮一刻瞬间通电一起闪亮。
淮扬军水师战船队目前使用的炮弹都是实心弹和霰弹,没有爆炸弹,因为这个时代的爆炸弹的可靠性和威力都不佳,须知,直到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夕,欧洲英法海军舰队使用的爆炸弹的比例也不过三分之一,主体炮弹还是实心弹和霰弹,这是技术问题,不能好高骛远。
实心弹分两种,一种是石质的,就是一颗颗石球,另一种是铁质的,就是一颗颗铁球,这两种炮弹各有特点,石头密度低于铁,所以石弹重量轻、射程更远,铁弹重量重、射程近,但可火攻敌船,做法是先将铁弹放进火炉里烧红,同时减少装填火药,加入湿垫子防止早燃,最后将其发射出去,这是焚烧敌船的利器。
不管是石弹还是铁弹,用于在较远处打击敌船,如果双方距离较近,就发射霰弹轰击杀伤敌船上的敌方人员。
淮扬军水师战船队的第一波炮弹都是实心弹,半数石弹半数铁弹。气贯长虹的弹道和摄人心魄的炮弹破空声中,四百多颗石弹和通红炽热的铁弹快如闪电、势如迅雷地狂飙向了叛军船队最前面的那些大船,看到这幕画面的叛军官兵们都没时间回过神来,淮扬军战船的炮弹已犹如一波流星般狠狠地砸向了他们。
卢欣荣所在的战船上,所有能看向外面的人一起看向他们这艘战船的目标,那是一艘排水量足有七八千石的大型沙船,十颗炮弹有七颗击中,是五颗石弹和两颗铁弹,没击中的三颗炮弹在江面上激绽起了三道沸腾的水柱水花。
被七颗炮弹击中的那艘大型沙船顷刻间就受到了近乎致命的打击,在“轰”“轰”“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地动山摇,整艘船就像一个人被大槌重重地砸中了一样,剧烈地震荡摇晃不止,船上大批的叛军官兵当即被震得站立不稳、摔得四仰八叉,船的中弹处近乎天塌地陷,
击中该船的石弹轻而易举地在船身上砸开了一个个大破洞,就像石子砸在陶瓷器皿上一样,破洞四周尽是辐射状的裂缝裂痕朝着四面八方延展而去支离破碎,不计其数的船体的碎块碎片和人体的碎块碎片从破洞里往外喷射飞溅出,砸破船体表面后继续势不可当地贯穿而入的石弹挨个地击穿了一层、二层、三层船舱之间的两道厚木隔板,雷霆万钧、气贯长虹,
飞石砸来,就连最粗大坚硬的承重柱都被它给砸得拦腰折断,更别说人的血肉之躯了。石弹所到之处,在响彻全船的惊呼声中引爆开了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声,被它砸中的贼兵们为之血肉横飞,有的直接被砸成一滩稀烂的肉泥,有的被砸得肚破肠流、断手断脚,还有的被崩得满脸浑身都是木刺,要死不死地倒在血泊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哀嚎,
破裂粉碎的船体木料、各种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在血水喷涌四溅中混在一起狼藉遍地、触目惊心,船舱里简直成了屠宰场,各种惨呼声此起彼伏地响着、回荡着。
光是这几颗石弹,其所具有的动能和冲击力就几乎让这艘大船分崩离析了。
另外两颗铁弹给叛军的这艘大船造成的破坏比起石弹毫不逊色,在发射前已被烧红的它们携带着大量的热能,在击中这艘大船后先砸开两个小一些的窟窿,然后钻进了船舱内部,铁弹所到之处一路烈焰腾腾、浓烟滚滚,它们释放出的热能让跟它们接触到的木料等可燃物迅猛地燃烧起来,在烧穿一层甲板后落入下一层船舱里继续引燃船体。
看到这两颗在船舱里一边滚动着一边引起火灾的铁弹,贼兵们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着四处奔逃。只过了短短几分钟,以这两颗铁弹的着弹点为原点,两团大火熊熊燃烧开,烈焰从不同的部位吞噬着这艘大船,火场烟云中,凄厉至极的惨嚎声接连不断,有的贼兵来不及逃到上层甲板,已被大火堵在船舱里无处可逃,
热浪滚滚,空气烫得像开水,大火还没有直接烧到他们,浓烟就已让他们陷入了缺氧窒息,他们惨叫着、呼救着、咳嗽着、一丛丛地倒下昏迷过去,然后被席卷而来的大火烧死,有的贼兵身上着了火,就像一个个人形蜡烛,疼得发疯发狂地哀嚎着,拼命地找到能出去的破洞,然后钻出去一个接一个地跳进了长江。
暗暗如释重负的快意笑容浮现在卢欣荣的脸上,他彻底地放心了,交战开始时,由于双方已经靠得很近了,淮扬军这边已做好完全的准备,战船船身打横、火炮炮弹上膛,加上叛军毫无防备,这第一波炮弹取得了极佳的效果,足有三百多颗炮弹击中了超过三十艘叛军大船,中弹的敌船纷纷震动摇摆、部分船体结构破碎、船上和船舱里被滚开一条条血肉胡同,
而且烧起了火,火焰在船舱里迅猛燃烧、乱窜、扩大着,浓烟在船舱里弥漫、笼罩着,并从船舱的每个门窗、破洞、裂缝处涌出来,犹如乌云黑雾般包裹住了整艘船。
“报告!火炮装弹完毕!”
“放——”
顾不上欢呼喝彩,仅一分钟不到,参战的四十四艘战船轰出了第二波的四五百发炮弹,向着目标再度咆哮去排山倒海的雷霆。
比起第一波炮击,这第二波炮击由于双方距离更近和叛军船队最前面的那些大船都因已中弹而速度大减或直接停在江面上不动了所以命中率更高,堪称十发九中,给了那些本就普遍受伤不轻的敌船近乎致命的打击。
一波波雷轰电掣的石弹劈头盖脑地砸下来,叛军的船就像冰雹下的沙雕泥塑一样满目疮痍,船身上的破洞接二连三地增加着,船体持续不断地震荡摇晃着,摇摇欲坠、逐步散架解体,一波波风飑电激的铁弹追风逐电地砸下来,叛军的船上弹落船震火起,升腾起的烈焰火柱越来越多,火势越烧越旺,使得叛军的船一艘接一艘地化为瘫痪在江上燃烧着的大火堆。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交战,一方船只数量虽少,但拥有大炮,另一方船只数量虽多,却近乎赤手空拳,使得这场交战就像一小群荷枪实弹的军人在一边倒地大肆屠戮一大群手无寸铁的平民。
三波炮击过后,叛军船队最前面的那上百艘大船足有近百艘陷入了毁灭中,有的船身七零八落、船体四分五裂、正在倾斜下沉被江水吞没,有的船身主体虽大致上完好没有解体,但船上却烧起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火,火焰狂舞,火势吞没了整艘船。
“好!——”江两岸陆地上密切观战中的滁和淮扬军官兵们一起欣喜若狂、欢声雷动,几万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喝彩声。
交战水域已经沸腾起来、燃烧起来,炮击声、炮弹击中船只的巨响声、大火的燃烧声、船楼倒塌声、叛军贼兵们的惨呼鬼叫声…响彻了这片江面和江两岸,正在沉没和正在着火的叛军船上,蚂蚁群一样的贼兵们狼奔豕突、争先恐后地跳下船跳进江里,画面跟下饺子似的,只见每艘沉没或着火的叛军船只四周的江面上,大批的贼兵们挣扎游泳,就像一锅锅大米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左梦庚所在的大船上,左梦庚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幕满江烟火的场景,他感到如梦如幻,在勉强回过神来后,他亡魂丧胆、惊骇万分:“怎么会这样?他们...他们船上怎么会有大炮?”
旁边的副将郝效忠心惊胆战、面如土色地道:“戎副,我们...我们都低估夏华了!他的这些战船都是正儿八经的炮船!”
这个郝效忠跟黄澍一样,极力鼓动左良玉造反,左良玉部出动后当船队经过九江城时,他为防左良玉半路反悔,竟暗中率部闯入九江城大肆抢掠并纵火焚城,以此断绝左良玉后路。
左梦庚跳脚挥拳道:“快反击啊!否则那些炮船会把我们都轰沉的!”他既心急如焚又惊恐不已。
郝效忠哀声道:“戎副,我们没法反击啊!射箭根本就没有意义,我们的火炮既数量稀少又多为小炮,哪能打得过他们的大炮!”
左梦庚因满心恐惧而惊惶至极:“那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你快说呀!”
郝效忠道:“我们为今之计只能离开这艘大船,转移到一艘小且快的船上及时脱身了!”
左梦庚急火攻心:“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郝效忠连忙招呼现场的亲卫们护送左梦庚离开这艘大船。
众亲卫一起围聚上来簇拥着左梦庚转移,乱哄哄中,一名亲卫忽然冷不丁地拔出他在衣甲里藏着的两支骑手铳“轰!轰!”两枪六弹齐射,雷光电火间,惨呼声和血水一起激绽迸溅,郝效忠和左梦庚身边的几个亲卫一起被枪弹打得中弹处血流如注倒地毙命。
趁着这一刻,这名亲卫丢掉骑手铳,一边拔刀一边猛扑上前,一下子把刀架在左梦庚脖子上挟持住了他,怒发冲冠地大喝道:“都退下!否则我宰了他!”
左梦庚惊得魂飞天外:“你...你是我的亲卫!是我左家的家丁!深受我左家恩德!岂能叛主!”
“去你妈的!”这名亲卫悲愤交加地怒骂道,“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王八蛋!把我们湖广荼毒祸害成那样!拍拍屁股就想跑了?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