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着望远镜,夏华看到了一幕幕令人愉悦的画面:
一辆清军盾车被一颗实心弹结结实实地命中,车子轰的一声被砸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木屑犹如跳弹横飞乱舞,几个清军辅兵就像被保龄球击中的球瓶一样横七竖八地倒下,他们不是死伤于炮弹,毕竟是实心弹,不会爆炸,他们是死伤于被炮弹激起的那些高速而锋利的木板的碎块碎片,身上、脸上被尖锐的木刺深深地扎入,鲜血淋漓,倒在地上挣扎打滚惨叫;
一颗实心弹落在一辆清军盾车的前方,没有击中目标,但炮弹在落地后一路蹦蹦跳跳着向前翻滚,推动那辆盾车的辅兵们吓得弃车四散奔逃,有个倒霉蛋中了招,被从地上弹起的炮弹打中了肚子,整个人向后飞去,腹部稀烂,口中鲜血狂喷,但这颗炮弹还没发挥完余热,继续翻滚向前,砸中了一个马甲死兵的小腿,肯定断了,那马甲死兵倒地抱着断腿哀嚎起来;
一颗实心弹掠过一辆清军盾车的上方,在推车的辅兵们的惊呼叫喊声中径直砸进后面的马甲死兵人群里,所到之处,就像搅拌机搅烂番茄一样搅开一团肉泥血雾和一地的残肢断臂,起码报销了三个马甲死兵,可怜这三人再怎么久经战场、千锤百炼,就这么轻易地没了性命,一身的勇武和狠劲在他们死前参加的这场战事中没发挥出一丁点。...
这年头,火枪射击还算有精准度可言,火炮的精准度在百步以上一半靠计算一半靠运气,所以这几十颗炮弹只有不到一半打中清军的盾车或人员。
“装弹!再放!...”王业成等火炮队的军官连连大吼着下令。
第一波炮弹被打出去时,炮兵们就开始装填第二波炮弹了,随即又是一连串的电闪雷鸣。
“啊...我的腿...”“啊!”“啊——”...隔着一百几十步,官兵们已经能听到清军那边各种腔调的满语鬼哭狼嚎声了,每一轮炮击,都会给清军造成少者数十人多者上百人的死伤。清军步兵队里,负责指挥的各牛录章京、达旦、巴牙喇壮达火急火燎地嘶吼着:“不要扎堆!分散开一些!”“加快推车!贴上去!”“后退者,斩!”...
尽管心生怯意,但推车的辅兵们还是个个咬着牙铆足力气地奔跑起来,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停下或动作慢一点,后面的马甲死兵是真的会对他们一刀砍下来的,并且他们在老家的父母妻女都会沦为奴隶,家里的财产也会被没收。
冒着夏华部的炮火,清军步兵队拼命向前。
“勇士们伤亡不小啊!”城墙上,看着这幕的希尔艮轻轻唏嘘一声。
“没想到这个夏华居然有这么多的火炮!”豪格铁青着脸,“看来,夏成德上次兵败后所言非虚,那场邳州之战确实非他作战不力。”夏成德被南京方面释放回北京后,对其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被打败绝不是自己不行,而是对面的明军火器强大,豪格等满清高层原本半信半疑或完全不信,认为这是他为推卸责任而故意夸大其词,但现在,豪格信了。
“火炮终究是靠人操作使用的。”希尔艮眼神很深邃犀利,“比起夏华部的火炮,夏华部的炮兵们更加可虑啊,没得到命令时全员镇定自若,得到命令后整齐统一开炮,令行禁止,毫无慌张混乱,这个夏华,确实是个将才,其才干远非夏成德之流可比之,而且他才十八岁,若不能招揽为我大清所用,假以时日,此子必成我大清的心腹大患!”
豪格紧绷着脸皮,继续观战。
在连续挨了四五轮炮弹、付出三四百人死伤的代价后,清军步兵队终于突进了距夏华部五十步的距离内,“放箭!”随着一个个牛录章京、达旦、巴牙喇壮达的高喊声,清军里的弓箭手们一起张弓搭箭全力地射去一支支重箭,“哗!”夏华部步兵队里的刀盾兵、长枪兵、火枪手们一起举盾保护自己。
刀盾兵的武器是刀和盾,长枪兵和火枪手的武器就只是长枪和火枪,他们在实战中用盾是弊大于利的,但夏华有的是钱,制作得出足够多的单兵圆盾,长枪兵、火枪手们也都配发,列阵防御时用上,进攻作战时不用。除了一人一盾,夏华部的刀盾兵和火枪手们都身着辑甲,长枪兵们都身着更好的铁甲,防护不比清军差。
空气被撕裂的嘶鸣声中,清军箭雨劈头盖脑地飞来,箭镞撞击盾面、盔甲的叮叮当当声密集响起,火星四溅闪耀,此起彼伏一声声惨呼痛叫,伴着血花点点绽放。夏华部的刀盾兵、长枪兵、火枪手们都还好,但忙着开炮、手中无盾、只靠身边刀盾兵提供有限防护的炮兵们接二连三地中箭,他们就是清军弓箭手们的主要目标,以此压制夏华部的炮火。
相隔四五十步,清军弓箭手们的射箭不是抛射,而是直射,尽管刮着风,他们的箭仍然很准并且很歹毒,避开圆盾和盔甲,专射人的面部或喉部,使夏华部中箭者虽不多,但中箭的人死亡率相当高。
清军弓箭手在野战中使用的箭的箭镞长达六七寸,形如尖凿,射入人体很深还很难取出,更恶毒的是,箭镞有很多是在马粪里浸泡过的,含有毒素,进一步地提高了致死性,被射中面部、喉部几乎必死,被射中胸腹部也近乎九死一生,除非用盾甲挡住。
一波箭落下,一二十秒后,又是一波,与此同时,清军步兵队后方响起激昂轰鸣的鼓声,所有参加进攻的清军步兵一起群魔乱舞般地呐喊起来,狂叫着展开了冲锋。
看到这幕,夏华冷笑一声,对一旁的杨子婧示意一下,杨子婧立刻举起右臂劈下:“打!”
队列里,火枪手们一起丢掉手里的圆盾,旁边的刀盾兵们立刻帮忙遮挡住他们部分身体,早就装填好弹药、等着这一刻的火枪手们齐刷刷地举起手里的汉武铳,“啪啪啪...”上千响枪声霎时密如爆豆地大作,火光犹如星河闪烁,青烟犹如云雾飘扬。
这种枪阵齐射战术看似简单,实则想做到是很不容易的,太多太多的明军火枪手在清军尚未进入火铳有效射程时就心慌意乱、稀稀拉拉地胡乱开火,根本形成不了密集的枪阵齐射火力,接下来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结果清军已经冲到他们跟前大开杀戒了,于是战线全面被冲垮,这正是清军不怎么惧怕明军的火铳、累累在野战中用弓箭打败明军火铳的主因之一。
汉武铳的有效射程在理想情况下达到一百二十步以上,但想对身穿两层重甲、手持铁甲重盾的清军马甲死兵造成有效的打击和杀伤,需在五十步内,所以当清军弓箭手开始射箭时,夏华部的火枪手们才跟着开始射击。在开火命令下达前,谁擅自开火,会当场被刀盾兵斩杀。
不仅如此,夏华部的众虎蹲炮也一起咆哮出了怒火,跟一直在开火的虎威炮一起把鲜血、死亡和恐惧轰向越来越近的清军。
“啪啪啪...”“轰轰轰...”雷电交加,风卷残云,枪阵和炮群的齐射声一时间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大团大团的青烟几乎笼罩住了夏华部的阵列。
城墙上,豪格心头猛地咯噔一声,眼皮突突直跳,他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祥。
清军步兵队里就像养猪场里发生连环爆炸一样各种惨叫哀嚎声炸开了锅,狂风暴雨般的枪弹、星流如织的实心弹、泼风滚雨的霰弹混合着雷轰电掣而去后,清军步兵队里弹丸木刺迸溅乱舞、血雨肉块交错齐飞,
一辆辆盾车在挨了枪弹和霰弹后被打得坑坑洼洼犹如马蜂窝,在挨了实心弹后支离破碎解体,枪弹打不透盾车,但霰弹呼啸一大片犹如一把把大扫帚掀翻撂倒了一丛丛推车的清军辅兵,他们个个满头满脸是血、身上更是血肉模糊地四仰八叉或当场毙命或疼得死去活来地满地打滚,爆裂的盾车激射出的木刺跟霰弹一样把他们崩得面目全非、体无完肤、非死即残;
辅兵们后面的死兵们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有的被实心弹砸死砸残,还有的被霰弹或枪弹击中了,他们身穿两层重甲、手持铁甲重盾,单兵防护力达到了极致,霰弹和枪弹在五十步距离上确实不能先打穿他们手中的盾牌再打穿他们身上的两层铠甲,最多打穿盾牌打在他们身上,但这也足以重伤他们。
被枪弹击中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没有破甲,枪弹的冲击力打在人身上也不亚于用榔头砸上去,动能足以隔着铁甲重伤人体,以至于打断骨头、震伤内脏。中了枪弹的清军死兵们踉踉跄跄向后摔倒,身上没喷血,口鼻喷血,骨头断裂、五脏六腑仿佛缩成一团的剧烈痛苦让他们要么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要么发出长长的、痛不欲生的惨呼,不死也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你们再凶,也还是碳基动物!”夏华咧嘴一笑,他看向己方队列,心头的喜悦减少了几分,因为中箭的人更多了,打仗可不是你出一招、我等你出完招再出招,而是双方都出招,夏华部的炮兵炮手、火枪手们开火时,清军那边的弓箭手们也再持续射箭,箭雨一波接一波,开火时缺乏防护的炮兵炮手火枪手们接连中箭,身体中箭的还好,面门中箭的几乎当场没救。
夏华亲眼看到己方的一个火枪手在开火时因为露出面部被清军一箭射中了一只眼,当即仰面倒下痛得生不如死,痛彻骨髓的剧痛让他的身体急剧地抽搐着,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看着他的惨状,夏华都有些头皮发麻,只能转头不看。
“还有四五十步呢,他们的火铳怎么就打穿我们的盾牌和双层铠甲了?”“他们的火铳怎么在风雪天里还能用...”这是很多被枪弹打死的清兵临死前绝望而不甘的念头。
“勇士们!别怕!汉狗火铳的射速很慢!只有弓箭的几分之一!”清军步兵队里,一个全身上下都被铁甲包裹着的白甲兵达旦大声吼道,“他们已经打完一次了,现在,就是我们冲锋的时候!冲啊...”他一边吼着一边一手持盾一手挥刀、身先士卒地猛扑向前。
这个白甲兵达旦久经战场、实战经验非常丰富,他说得没错,明军和清军展开火铳弓箭对射时,明军往往会吃大亏,除了兵员素质不够硬、战术章法不正确外,主因之一就是明军火铳的射速、命中率都大不如清军的弓箭,还质量差,哑火率、炸膛率很高,双方几轮对射下来,明军十有八九会崩溃,清军对此已是屡试不爽。
但这个实战经验用在夏华部的身上无异于刻舟求剑,仅过不到二十秒,几乎跟清军弓箭两次射击的时刻间隔一样,“啪啪啪...”因为使用定装纸筒枪弹和鹅毛管装填引药方式所以射速大增的夏华部步兵队的上千支汉武铳便再度爆发出了枪林弹雨。
“怎么可能...”带头冲锋的白甲兵达旦瞳孔紧缩地看着对面仅过比他预料的几分之一的时间便再度闪耀起密密麻麻的枪火,一边条件反射地用手中重盾护住自己身体一边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他满耳都是叽哩哇啦的惨嚎鬼叫声,那是数十个跟他一样脱离盾车、想趁着这个时间差一鼓作气地冲到对面跟前的马甲死兵在中弹后发出的。
“汉狗有新式火铳...”这个白甲兵达旦如梦初醒,下一刻,他就像一个被弹飞的纸人般向后飞出一丈多远,躺在地上,满嘴喷血,他眼神不可思议地看着落到一边被打出一个拳头大的孔洞的重盾,同时,他的肚子上也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夏华部步兵队的战线上,一个用手中爆破铳一枪打穿那个白甲兵达旦的铁甲重盾和身上两层重甲的爆破手看到目标被击毙,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跟身后负责装弹的同伴击了个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