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理,她难道不知道么。
苏稚棠轻嘲一笑,许是将死之人胆子也大了。
一双清泠泠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像一块未经雕琢便已然泛着莹润光泽的玉石。
“皇上可知,臣女同娘亲在庄子上养着的那些年,便早已知晓了这个道理。”
“可那又如何呢。”
苏稚棠红唇勾着,竟是将谢怀珩当做了一个倾听者,将埋藏在心中已久的无奈和恨意全然道出。
“身为女子,想得到权势地位途径太少了。”
“若是想依靠夫家来得到尊敬更是难上加难。”
“臣女的往后能嫁什么样的郎君,郎君品性又如何,都不是臣女,亦或是娘亲可以选择的。”
“臣女自知尚有几分美貌,江南不乏有意求娶之人,却都因臣女娘亲的身份却步。”
苏稚棠看着窗外的春景,春意盈然,却丝毫没办法让她平寂的心掀起些什么生机。
“臣女从未怨过娘亲身份低微,却恨这世道,竟不给我等一丝的活路。”
“就是现在,臣女也被侯府送了进来,成了为嫡姐生孩子固位的工具。”
“是臣女不想有那权势地位么。”
苏稚棠双眸含着清泪,望着眼里含着几分意外的谢怀珩,狐眸中藏着的汹涌恨意仿若要将他也一同拉入阿鼻地狱。
“臣女一介草芥,又如何能同那些本就含着金汤匙的人相比?”
她说完,浑身都在因为忽然剧烈的情绪而颤抖,嘴角却带着畅快的笑意。
“多谢皇上给了臣女倾诉的机会。”
苏稚棠将自己的发髻拆下,随意挽在了脑后,简单地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神色浅淡:“要杀要剐随意。”
倒是真应了她那句,就算死了也要当一个漂亮的鬼。
谢怀珩眼里的兴味渐深,望着眼前这一改娇弱,坚韧而冷静的女子,似是没想到她心中竟还藏着这般的愤恨。
却又觉得,是该这样的。
他轻轻笑了下,不得不承认……他是满意的。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让他想到了年幼时在苏太后手下苟活的自己。
他们是一类人。
命如草芥,却春风吹又生。
他越来越想要看看这枚未雕琢的玉石经他的手雕琢之后,会如何美丽了。
谢怀珩好久没有这种血液沸腾的感觉了,心情愉快道:“谁说朕要杀你了。”
他从怀中拿了帕子,慢慢将她的泪擦净:“倒是个有骨气的。”
不杀她?
苏稚棠怔愣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解他是何意。
谢怀珩的帕子擦过她的眼尾,脖颈,落在了锁骨处。
眸色渐深。
漫不经心地指点她道:“你现在知晓那些妃嫔隔三差五地送东西来御书房,是为了求什么了么。”
苏稚棠和他那双深沉如死潭般的凤眸对上。
男人含笑的薄唇轻启:“为了圣恩啊。”
“现如今,来权势最快的捷径就在你面前。”
温润的嗓音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机会只有一次。”
“要试试么。”
苏稚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龙袍上,上面的龙鳞泛着金灿的光辉。
机会只有一次……
心里的迷茫和无措仿佛随着从窗外吹进的春风一同吹散了去,播下了种子,有什么东西埋藏在心脏的土壤中蠢蠢欲动。
她伸出白嫩的藕臂,勾住了谢怀珩的脖颈,连同整个人都在他的默许下爬进了他的怀中。
双腿缠着他的腰,唇瓣讨好地在谢怀珩高挺的鼻梁上吻了吻。
慢慢往下,双唇微不可察地蹭过他的薄唇,含住了在了他下巴侧的一颗小且不明显的痣上。
嗓音柔糯勾人,仿若一只狐狸成了精,娇媚到了极致:“那皇上教教臣女,可好?”
是个聪明的……
谢怀珩嘴角轻勾,手托在苏稚棠的后腰,将她推向自己。
最后那点间隔的缝隙也严丝合缝了起来。
低声道:“是你自己选的路,不后悔?”
苏稚棠眸底泛着暗光,再抬眼时眼里懵懂又乖顺,手捧着谢怀珩的脸:“臣女已别无选择。”
就是这条路通向万劫不复。
她也要赌。
谢怀珩清楚了她的选择,勾了勾唇。
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衬他心意的人了。
衣衫散落,她感受着谢怀珩在她的脖颈间落下的吻,眼尾泛着动人的情意。
轻声道:“求皇上来日要动侯府之时,放过臣女的娘亲。”
谢怀珩含吻着那娇嫩的肌肤,如愿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慢慢用牙齿咬开了她那绣着白狐的粉肚兜带子,嗓音喑哑:“想要什么,自己来求。”
“朕教了你的。”
……
刚领完罚一瘸一拐准备回前殿伺候的王德禄听见里面的动静,步伐生生止在了宫门前。
他脸色精彩得不行。
这位连十八王夺嫡的大世面都见过的太监总管王公公都难得的傻了眼。
站在外面震惊了好长一段时间,分辨出了里头的人确实是他们陛下才回了神。
他到底是在谢怀珩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老人了,当即就冷下了脸。
眼尾一吊,警告着在外伺候的人嘴巴都闭紧一点。
这事若是传出去,可是会株连九族的。
见众人都惶恐地应下,允诺绝不会将此事暴露出去,他的神色才微微松懈了几分。
心情依旧复杂得很。
他不过就这么离开了一会儿,陛下怎就……
怎就失身了呢?这事当真是轰动极了。
王德禄震惊之余,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这苏小姐……不,应该马上就是苏小主了,当真是有一套的。
整个后宫都没办法让皇上做到的事,苏小主才同皇上见了两面便做到了。
这般看来,若是这位新来的小主是个聪慧的,怕是会走得比贵妃娘娘还远。
王德禄挎着拂尘,在外边走来走去,一个不慎牵扯到了伤处,又给他疼得龇牙咧嘴。
一时之间不知该惊叹,二十四年了,他们家圣上总算是愿意碰女人了,着实是天降异象,铁树开花。
还是该无奈,他刚打完三十大板,虽未伤及筋骨,却有皮肉之痛。
这会儿还得顶着伤吩咐可信的人暗戳戳地进去送水,照料新鲜出炉的小主。
毕竟,若是让人发现圣上竟在御书房里同人行事,这苏小主狐媚惑主的头衔怕是摘不掉了。
思及此,就是他也不由得皱眉。
如此看来,并非是皇上那方面不行,而是没遇到苏小主这般天姿国色的人啊。
就是这也太猴急了些,这可是御书房啊!!!
就是先帝那般昏庸无道之人,都不曾在里头行事过……
王德禄忧心忡忡,皇上这玩得可比先帝花多了。
可万不能……走先帝的老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