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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上官寻医潜药堂,梅饮疑云藏祸殃

    一名手持长枪、面色冷峻的兵士最终还是拦住了她,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在她蜡黄病气的脸上扫过,又刻意在她那双经过伪装、粗糙不堪、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上官拨弦适时地瑟缩了一下肩膀,仿佛被这厉喝吓到,用带着浓重当地乡下口音的、怯懦而细弱的声音低声道:“军……军爷,俺……俺是城外李家庄的,来……来找俺家男人,他在城里王记木匠铺做活,俺……俺给他送点干粮,顺便……顺便看看他……”

    她说着,还将手里那个打着补丁、看起来空瘪瘪的、仿佛只装着几块硬饼子的包袱,怯生生地往前递了递,似乎想以此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那兵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眉头紧紧皱起,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与嫌弃。

    他又瞥了一眼手中紧紧握着的、画像上那个眉目如画、气质清冷、额带异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再看看眼前这个面色蜡黄、神态畏缩、衣着破旧、浑身散发着穷酸气的乡下妇人,怎么也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这差距,简直如同云泥之别。

    “行了行了!快进去吧!别在这里挡着后面的人!”兵士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一般。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上官拨弦立刻低下头,连声道谢,声音里充满了卑微与感激,同时加快了些脚步,几乎是带着点踉跄地挤进了城门洞,迅速汇入了城内已然开始熙攘起来的人流之中。

    直到走出十几步远,感受到背后那如芒刺般的目光似乎已经移开,她才暗暗地、极轻地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她的后背贴身衣衫,已然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所浸湿。

    第一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闯过来了。

    但她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与懈怠。

    城内的气氛,同样透着不寻常。

    街上往来巡视的兵士小队,明显比记忆中的集安县要多上数倍。

    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街上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对那些独自行动、形迹可疑之人。

    一些茶馆、酒肆的门口,也似乎多了些看似闲坐、实则目光不断逡巡、眼神闪烁不定的陌生面孔。

    而那家被查封的“南北货栈”,更是成为了重点中的重点。

    大门上交叉贴着盖有官府大红印章的封条,显得异常醒目。

    两名全身披挂、手持明晃晃腰刀的兵丁,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守在那里,面色冷峻,禁止任何闲杂人等靠近,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上官拨弦没有多做停留,甚至没有朝那个方向多看一眼。

    她只是低着头,用那双看似疲惫无神的眼睛的余光,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同时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向着城西快步走去。

    她记得很清楚,集安县的城西,有一家全国连锁的“济世堂”分馆。

    “济世堂”,这个名字在她心中有着特殊的分量。

    它的老板,是苏玉树。

    而苏玉树,不仅仅是全国闻名、医术精湛的名医,更是她已故师兄苏沐辰的亲侄子。

    苏玉树的父亲,也就是苏沐辰的长兄,与她的师父上官鹰乃是多年故交,情谊深厚。

    因为这层关系,苏玉树素来对她这位师父的关门弟子颇为照顾,视若亲妹。

    他为人正直仁厚,医德高尚,时常会亲自到各地的济世堂分馆坐诊。

    一方面是利用他的名望吸引病患,造福地方百姓。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亲自视察各分馆的经营状况、药材质量以及坐馆大夫的医术医德。

    此地济世堂分馆,或许能为她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暂时落脚点,也能让她从苏玉树那里,打探到一些不那么带有官方或者某一方势力倾向的、更为客观可靠的消息。

    这是她在目前困境下,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可以尝试接触的“自己人”。

    穿过几条熟悉的、铺着青石板的街道,绕过几个热闹的早点摊子,济世堂那熟悉的青砖黑瓦、门面宽敞而干净的分馆,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与记忆中相比,门面似乎更加整洁了些,只是门楣上那块黑底金字的“济世堂”牌匾,边角处略显陈旧,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此时,尚未到济世堂正式开门坐堂的时辰,但门口的空地上,已经自发地排起了一条不算短的长队。

    排队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生活艰辛的平民百姓。

    有拄着粗糙木棍、步履蹒跚、不停咳嗽的老人。

    有怀里抱着面色潮红、不断啼哭的幼儿、满脸焦虑与疲惫的年轻妇人。

    有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汉子。

    还有相互搀扶着、眼神浑浊茫然的老夫妻……

    他们脸上带着相似的、被病痛与贫困折磨出的愁苦,以及对健康、对苏神医妙手回春的深切期盼,在清晨微凉而潮湿的空气中,瑟瑟地等待着,构成了一幅令人心酸的市井画卷。

    上官拨弦默默无声地走到队伍的末尾,微微蜷缩着身子,学着周围那些真正被病痛困扰的人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病容、疲惫以及对周遭环境的些许不安。

    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梳子,不着痕迹地、一遍遍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建筑布局以及排队的每一个人,将任何可能的异常都刻印在脑海之中。

    她的视线,很快就被济世堂正对面,一家新开张不久的铺子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家甜水铺子。

    崭新的、红底黑字的招牌上,用颇为醒目的字体写着“张记甜水”四个大字,旁边还挂着一块略小一些的木牌,上面用更加鲜艳的朱漆写着“冰镇梅花饮”五个字,似乎在极力招揽顾客。

    铺子门口,并排摆着几个半人高、箍着铁圈的大木桶,桶壁外侧因为内外温差,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正缓缓向下流淌,散发出森森的、肉眼可见的寒气。

    一个系着白色围裙、头上包着布巾的年轻伙计,正手脚麻利地用一个沉重的冰镩,“哐哐”地从一个木桶里凿下一块块晶莹剔透、冒着白气的冰块,然后熟练地放入一排排粗陶碗中。

    紧接着,他又从一个一直在小炉子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铜壶里,用长柄木勺舀出浓稠的、呈现出诱人琥珀色的、泛着浓郁梅花清香的糖浆,“哗啦”一声浇在晶莹的冰块上。

    “冰镇梅花饮!消暑解渴,生津润燥!只要三文钱一碗嘞!快来尝尝啊!”伙计扯着嗓子,用带着韵脚的调子,卖力地吆喝着,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传得老远。

    生意似乎相当不错。

    排队等候看诊的人群中,不乏有人被那清凉的吆喝声、扑鼻的甜香气以及那诱人的“冰镇”二字所吸引,忍不住从怀里摸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买上一碗,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那冰甜沁凉的汁水,一边继续焦灼地等待着叫号看诊。

    空气中,那股清甜馥郁的梅花香气,混合着冰块散发出的凛冽寒气,愈发浓郁起来,几乎盖过了济世堂门口飘出的、淡淡的药草苦香。

    上官拨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作为一个医术精湛、对药性气味极其敏感的人,她本能地觉得这梅花饮的香气,虽然诱人,但似乎……过于浓郁和持久了些,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非天然梅花所能拥有的甜腻感,倒像是添加了某种特殊的香料或者定香剂。

    而且,在这已然是初秋时节、清晨空气中带着明显凉意的天气里,饮用如此冰镇透骨的甜水,对于这些本就身体不适、气血亏虚、又在寒风中排队辛劳许久的贫苦百姓而言,真的合适吗?

    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不动声色地,更加仔细地观察着那些购买了梅花饮、正在饮用的人。

    短时间内,似乎并无立竿见影的、剧烈的异样反应。

    但若细看,有些人在饮用了几口之后,非但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变得精神振奋、面色红润,反而嘴唇的颜色透出一种不健康的、微微的青紫,脸色也更加苍白,甚至有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将本就单薄的衣衫裹得更紧了些。

    这些细微的变化,若非有心观察,极易被忽略。

    等待的时间,在压抑和焦灼中,显得格外漫长。

    上官拨弦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着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抵抗着病痛。

    但她的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全力捕捉着队伍中传来的每一句零星的对话、每一声痛苦的声音,每一声无奈的叹息和抱怨。

    “……唉,这头晕眼花的毛病犯了有四五天了,吃饭也不香,看见油腥就想吐……”

    “俺也是,从地里回来,浑身没劲儿,软得像摊泥,在炕上躺半天都缓不过来……”

    “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听说前街老王头也是这症状,喝了神婆的符水也不见好……”

    “别提了,俺家那口子也是,看了两个郎中了,药吃了好几副,银子花了不少,就是不见起色,反而更没精神了……”

    类似的症状描述——眩晕、视物模糊、食欲不振、恶心、周身乏力、精神萎靡……出现的频率,似乎有点太高了。

    而且,听他们的口音和衣着,似乎大多都来自城南的同一个里坊附近。

    上官拨弦的心头,那丝疑虑的幼苗,开始悄然生长。

    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背后隐藏着某种共同的原因?

    约莫过了快一个时辰,东边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将金色的光芒洒在青石板上时,济世堂那两扇沉重的、漆色有些斑驳的木门,终于伴随着“吱呀”一声悠长的声响,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

    一位身着半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的月白色细棉布长衫、身形修长挺拔、面容温润儒雅、年约二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

    他目光清澈平和,嘴角似乎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安心的笑意,周身散发着一种书卷气与医者仁心交织的独特气质。

    正是坐堂大夫,也是这家济世堂分馆的负责人,苏玉树。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年纪约在十五六岁、穿着统一青色短褂、眼神清亮、手脚看起来十分麻利的小药童。

    “各位乡亲,久等了。”苏玉树的声音不高,却温和而清晰地传到队伍中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能抚慰人心浮躁的沉稳力量,“今日义诊照旧,大家莫要着急,按顺序依次进来,苏某定会仔细为诸位诊治。”

    队伍开始缓缓地、有序地向前移动。

    人群中出现了一阵小小的、充满希望的骚动,但很快就在两名小药童熟练而礼貌的引导下,恢复了安静与秩序。

    上官拨弦混在移动的人群中,始终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苏玉树。

    他依旧是那副她记忆中仁心仁术的儒医模样。

    只见他端坐在诊案之后,对每一位坐到面前的病人,都极有耐心。

    先是温和地请对方伸出手腕,三根手指轻轻搭上,凝神静气,仔细感受着脉搏的每一次跳动,仿佛在倾听身体最细微的语言。

    然后会和声询问具体的症状、发病时间、过往病史;接着会请病人张开嘴,仔细查看舌苔的颜色、厚薄、润燥。

    还会认真倾听病人那些或许絮叨、或许词不达意的病情描述,从不轻易打断。

    直到全面了解情况后,他才会提笔蘸墨,在那粗糙的黄麻纸上,写下一个个药名,组成药方。

    偶尔,他会温声安慰几句显得特别焦躁不安的病人,或是耐心叮嘱一些关于饮食、起居、情志调节方面的注意事项。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专注与悲悯。

    很快,轮到了上官拨弦前面那位头发已然花白、身形佝偻得厉害、拄着一根歪扭树枝当拐杖的老丈。

    “苏大夫,苏大夫……”老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切、虚弱以及一丝乡音,他颤巍巍地坐下,几乎将上半身都伏在了诊案上,“俺……俺这几日不知是咋了,老是头晕眼花,看啥东西都是晃的,模模糊糊,吃饭也没滋味,嘴里发苦,浑身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走这几步路都喘……您快给俺瞧瞧,俺这……俺这是不是得了啥治不好的大病了?”

    老人的眼中,充满了对疾病和死亡的恐惧。

    苏玉树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他温和地示意老丈坐稳,然后伸出三根修长而干净的手指,轻轻地搭在老丈那干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腕脉上,凝神细听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

    他的眉头微微聚拢,似乎在仔细分辨着脉象中那些细微的变化。

    “老丈,您张嘴,我看看您的舌苔。”苏玉树和声道。

    老丈依言,有些费力地张开了嘴,露出了舌头。

    苏玉树凑近些,仔细看了看,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老丈,”他收回手,缓声解释道,用的都是些百姓能听懂的浅显词语,“您这脉象,按之如琴弦,细弱而带有滑腻之感,乃是体内有湿浊之气阻滞,导致清阳之气不能上升到头面,所以才会头晕眼花。”

    “看您的舌苔,颜色偏白,而且铺着一层腻滑的苔,这也是湿气内困的表现。”

    “您最近除了这些症状,可还吃了什么与往日不同的、不寻常的东西?或者喝了什么特别的汤水、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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