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雾脸上重新覆盖着那副冰凉的银色无脸面具，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在夜色中泛着冷冽的光。
夜风呼啸，吹动她束在脑后的长发和玄黑衣袂，猎猎作响。
距离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
可是她偶尔还是会想起，那短暂而温软的触感。
这搅得芷雾心绪不宁。
陌生又烦躁的情绪，她很不喜欢。
六六告诉芷雾墨临渊对她的好感值已经有85，也联系过原主了。
只不过原主还没有回答愿不愿和墨临渊在一起这个问题。
芷雾想她应该也想不明白。
瑞王府守卫明显要森严许多，进出的人车也查得格外仔细。
墨承烨很谨慎，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地上朝下朝，几乎不出府门。
回府后也多半待在前院书房，偶尔去后院妻妾房中。
但这恰恰说明，他心虚。
账目被三方会查，刺杀案的活口在大理寺手中，北境军饷的窟窿一时半会儿填不上……他现在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第六天夜里，子时过半。
一直寂静的瑞王府侧门，忽然有了动静。
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了出来，车辕包了棉布，碾过青石板路时声音很轻。
马车前后各有四名骑马护卫，皆着常服，但腰佩长刀，眼神锐利。
芷雾目光一凝。
这个时候出府，必有蹊跷。
她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等马车驶出一段距离，才如同融化的阴影般，从暗巷中滑出，悄无声息地缀在后面。
马车并未往城内繁华处去，而是径直驶向城门方向。
这个时辰，城门早已落锁。
当马车在接近城门时，车帘掀开一角，递出一块令牌。
守城兵士验看后，竟恭敬地打开了侧门，放马车通行。
芷雾眯了眯眼。
能夜间叫开城门，墨承烨的手伸得比她预想的还长。
大约行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离开官道，拐上一条更僻静的小路。
又行了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片黑沉沉的建筑轮廓。
那是一座庄子，规模不小，背靠一片山林。
芷雾隐在一棵枯树后，看着马车径直驶入庄子大门。
门内灯火通明，早有仆役迎候。
车帘掀开，先下来的是一名穿着藕荷色斗篷、身姿窈窕的女子，发髻精致，侧脸柔美。
是墨承烨的侧妃，小周氏。
紧接着，墨承烨也下了车。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常服，外罩墨色大氅，脸上没什么表情，在小周侧妃靠近时，很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两人相携着朝庄内走去。
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寻常贵族夫妻，来自家温泉庄子休闲过夜。
但芷雾的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墨承烨现在焦头烂额，哪有闲情逸致带侧妃来庄子泡温泉？
庄子里的灯火逐渐稀疏，大部分院落都暗了下去。
等主院卧房的灯熄了，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
主院旁边一间类似书房的屋子，窗棂里，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烛火般的光。
很暗，若不是芷雾一直盯着，几乎难以察觉。
来了。
芷雾精神一振，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
她贴着墙根阴影，如狸猫般敏捷地靠近那间亮灯的书房。
书房内很安静，只有极轻微的、物件移动的摩擦声。
芷雾指尖在窗纸上轻轻一点，戳开一个极小、几乎看不见的孔洞，凑近看去。
屋内，墨承烨独自一人站在书架前。
他伸手，握住一处摆件，先是向左转了半圈，停顿一息，又向右转了一圈。
一阵机括转动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巨大的紫檀木书架，竟然从中间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后面一道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墨承烨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桌上那盏唯一亮着的、灯焰如豆的油灯，弯腰钻进了通道。
书架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芷雾没有立刻动。
大约到一盏茶时间，确认墨承烨已经走远，短时间内不会返回。
她才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翻身进入书房。
芷雾径直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个青玉貔貅。
她没有贸然去碰。
这种需要特定手法开启的机关，贸然触碰很可能触发警报或者自毁装置。
她的目光在书架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貔貅旁边一卷看似随意放置的《山海经》上。
她伸手，轻轻将那卷《山海经》向外抽出一寸。
“咔。”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
芷雾立刻松手，侧身闪到书架侧面。
书架再次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那条幽深的通道。
闪身进入通道，反手在入口内侧某处一按。
书架缓缓合拢。
通道内一片死寂，只有她极轻的、几乎不存在的脚步声。
芷雾走得很慢，很小心。
通道并非直道，七拐八绕，时而向下，时而平行，岔路不少。
但墨承烨留下的痕迹很明显——脚印，以及油灯灯焰在低矮处熏出的淡淡烟痕。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模糊的天光，还有隐约的风声。
出口伪装成一个荒废猎户小屋的灶台，外面覆着枯草和积雪。
芷雾从缝隙中向外看去。
天色将明未明，东方泛着鱼肚白。
眼前是一片被群山环抱的谷地，面积不小，零星散布着几十间简陋的木屋和石屋，看起来像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
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异常。
村落边缘有简陋的瞭望台，村中道路横平竖直，屋舍排列整齐，不像自然形成的村落。
此刻天色尚早，村落里却已有了人声。
空地上，大约有一千人正在集结。
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褐色粗布棉袄，虽然布料普通，但队列整齐，沉默肃立，隐隐有一股行伍之气。
芷雾瞳孔微缩。
人数比她预想的要多。
墨承烨此刻正站在空地前方一个简陋的木台上，身边跟着两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清。
芷雾目光飞快地扫过，将地形、岗哨位置、大致人数，牢牢刻在脑中。
确认墨承烨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她悄然后退，沿着来路，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返回。
回到书房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书房内依旧安静，只有窗纸透进的朦胧天光。
芷雾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才推开窗户，如同来时一般，无声地融入外面清冷的晨雾中。
她要赶回宸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