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观察使宿元景再次被请入济州节度使府。与往常不同,此次会面,王伦特意请来了林冲、吴用、凌振、曹正等几位核心头领作陪。寒暄过后,宿元景面带难色,斟酌着开口道:
“王节度使,诸位将军,老夫今日前来,乃是受朝廷密令,有一事相商。”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众人的神色,继续道,“朝廷……有意向贵方采购一批火炮及弹药,以充实边备,应对北方之患。不知……节度使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顿时为之一凝。
凌振第一个皱起了眉头,他是火器营统领,深知火炮乃梁山立足之本,当即沉声道:“宿太尉,火炮乃我梁山不传之秘,核心利器!岂能轻易售予他人?若是朝廷学了去,反过来攻打我梁山,岂不是自掘坟墓?”
曹正也附和道:“凌统领所言极是!此物非同小可,关乎山寨安危。朝廷前番尚且不许我等跨境剿匪,如今却来求购利器,其心难测啊!”
林冲、吴用等人虽未立即发言,但神色间也满是凝重与疑虑。将最锋利的爪牙卖给潜在的对手,这风险实在太大了。
宿元景见状,心中暗叹,知道此事难办,正欲再劝,却见王伦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诸位兄弟的担忧,王某明白。”王伦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然,我等眼光,当放得更长远些。”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繁忙的济州城:“首先,技术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等今日之利器,若固步自封,他日必成他人之靶。唯有不断钻研,精益求精,方能始终领先。朝廷花钱来学,来买,对我等而言,何尝不是一种鞭策与动力?怕人学去,便是骄傲自满的开端!”
他转过身,看向宿元景,也看向自己的兄弟们:“其次,朝廷肯花钱购买火器,用以巩固边防,总比将那亿万钱财耗费在花石纲、艮岳园,或是填入蔡京、高俅等辈的私囊要好得多!提升大宋军队抵御外侮的能力,于国于民,并非坏事。我梁山既已接受招安,名义上同为大宋臣子,于此国难或将临头之际,提供些许助力,亦是本分。”
“当然,”王伦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此等国之重器,自不能轻易予之。凌振兄弟,我梁山工坊,如今新式火炮产能如何?旧式火炮库存尚有几何?”
凌振略一思索,答道:“哥哥,新式火炮因工艺复杂,月产不过五门。旧式火炮,也就是最初轰击童贯大军的那种,因已逐步换装,库中尚存三十余门,炮弹数千箱。”
“好!”王伦抚掌,“便将那些旧式火炮,售予朝廷!价格嘛……”他看向曹正和蒋敬,“曹正兄弟,蒋敬兄弟,你们核算一下成本,再翻上……十倍报价!”
“十倍?”曹正一愣,随即眼中精光一闪,“哥哥,这旧炮成本,连工带料,约莫八百两一门,炮弹一箱约五十两。若翻十倍,便是火炮八千两一门,炮弹五百两一箱!这……朝廷能接受吗?”
“八千两?不,”王伦摇了摇头,伸出食指,“一门火炮,一万两白银!一箱炮弹,一千两!并且,我梁山可派出教官,免费为其培训炮手,包教包会!但要记住,所有火器交易,必须以白银结算,概不赊欠,亦不收铜钱、绢帛!”
“一万两?!一千两?!”这下连吴用都吸了一口凉气,这价格,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但他细想之下,眼中不禁露出钦佩之色。林冲、凌振等人细细品味王伦的话,脸上的疑虑也逐渐被一种豁然开朗所取代。哥哥此举,非是懦弱妥协,而是以退为进,格局宏大!既避免了与朝廷正面冲突,又获得了巨额资金,还能促使自身技术不断进步,更在道义上占据了高地。
宿元景听得目瞪口呆,这价格远超他的预期,但见王伦态度坚决,且理由冠冕堂皇,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答应将条件报回朝廷。
消息很快传回东京。朝堂之上,对于这堪称天价的火器采购案,争议极大。一方认为此乃增强国防之必需,虽价高,但值此多事之秋,不得不为;另一方则痛斥王伦趁火打劫,与国争利,坚决反对。就在朝廷犹豫不决之际,王伦却通过隐秘渠道,将同样的火器售卖条件,“无意间”泄露给了正在江南苦战朝廷征剿大军的方腊势力。
方腊正被王庆的降军和朝廷后续部队打得焦头烂额,闻听此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虽觉价格昂贵,但想到火炮那雷霆之威,一狠心,挤出巨额白银,通过沙力鳌秘密向梁山购买了两门旧式火炮和五十箱炮弹,并派了数十名心腹前来接受培训。
不久之后,江南战场传来惊人消息。方腊军在一次关键守城战中,突然动用两门火炮,对着攻城的王庆所部猛轰!王庆军猝不及防,阵型大乱,死伤惨重,连主帅王庆也被飞溅的弹片重伤,险些丧命!方腊军趁势反击,大败官军,暂时稳住了战线!
消息传回东京,举朝震惊!尤其是太子赵桓和主战派大臣,又惊又怒!惊的是火炮威力竟如此恐怖,怒的是王伦竟将如此利器卖与反贼,重创官军!
“岂有此理!王伦这厮,竟敢资敌!当严加申斥,问其罪责!”朝堂之上,怒斥之声不绝。
然而,愤怒归愤怒,现实却更加冰冷。方腊拥有了火炮,若朝廷再无应对之法,江南战事必将更加艰难。更重要的是,北方的金国威胁日益迫近,边军若无利器,如何抵挡?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朝廷不得不低下头。太子赵桓铁青着脸,最终还是咬牙下令:“买!就按王伦的价格买!先购十门火炮,一百箱炮弹!命边军精锐,速派可靠之人前往济州学习操炮之法!”
与此同时,一道措辞严厉的申斥文书也送到了王伦手中,指责其“私售军械于叛逆,有负圣恩”。王伦看完,只是淡然一笑,随手放在一边。他早已料到如此结果。
很快,第一批白花花的官银,共计二十万两,由朝廷特使押送,运抵济州。曹正和蒋敬带着人清点入库,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银锭,饶是他们见惯了钱财,也不禁心跳加速。
军备竞赛的闸门,由此被王伦用两门淘汰的火炮悄然撬开。朝廷不得不跟进,方腊尝到甜头后,势必还会想方设法继续购买。而王伦定下的“白银结算”规矩,使得各地的白银,开始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哗哗地流向梁山。
梁山火器工坊,顿时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繁忙状态。凌振亲自坐镇,督促工匠们日夜赶工,炉火日夜不熄,锻造声、打磨声、组装声不绝于耳。为了区分,售往朝廷和方腊的,是标记为“甲型”的旧炮;而梁山自用的,则是性能更优、工艺更精的“乙型”新炮。巨大的利润和潜在的需求,成为了技术革新最强劲的催化剂。
王伦站在节度使府的高楼上,仿佛能听到白银流动的悦耳声响,能看到未来更加激烈的技术角逐。他知道,自己播下的这颗种子,必将在这乱世之中,生长出谁也预料不到的果实。而梁山,正站在这风暴眼的最中心,冷静地收割着风暴带来的“红利”,积蓄着应对更大挑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