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驴子这一脚踹得结实,正好踢在强子的屁股蛋子上,疼得这小子又是嗷的一嗓子。
但这回他没敢骂,看着周围围上来这一圈壮汉,特别是彪子手里那明晃晃的刀子,刚才那股子亡命徒的狠劲儿终于散了,眼神里露出了恐惧。
“把他俩拖进去。”
李山河看都没看地上打滚的强子,把那只踢皱了的皮鞋在台阶上蹭了蹭,转身往那挂着“山和贸易”牌子的破木门里走。
“别在街面上丢人现眼,让人看见还以为咱欺负小孩。”
……
仓库改的大办公室里,两台老式吊扇在头顶“呼呼”地搅动着闷热的空气。
墙角摆着两大盆从冰库拉来的冰块,正冒着丝丝白气,勉强压住了哈尔滨初秋的那股燥热。
李山河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张从老毛子手里倒腾来的真皮大班椅上,手里夹着根还没点的大前门。
“咣当!”
彪子像扔两袋土豆一样,把强子和二狗扔在了水泥地上。
“说吧,谁给你的胆子?”李山河点了根烟,也没让这俩小子起来。
强子捂着肿得像馒头一样的手腕,低着头不说话。倒是那个二狗吓破了胆,跪在地上直磕头:“大哥!大爷!真没人指使!就是强哥……哦不,就是强子说,只要把你捅了,这就是大新闻。现在道上都说你是这个……”
二狗比划了个大拇指,哆哆嗦嗦地接着说:“说你是这省城的头子,要是把你干翻了,那名声一下就起来了。到时候就有大老板愿意出钱养着我们,我们就不用去偷井盖卖废铁了……”
李山河听笑了。
那笑意没达眼底,反而透着股子让人心寒的冷。
杀大哥,立棍,扬名立万。
这就是这年头,这帮混迹在社会边缘的孩子最朴素、也最血腥的逻辑。
在他们眼里,成名最快的捷径不是踏实干活,而是把那个站在最高处的人拉下来,哪怕是用最下作的手段,只要结果是赢,那就是英雄。
这就是名声带来的反噬。
他在朝阳沟那是活财神,在这省城的这帮饿狼眼里,那就是必须要刷的顶级BOSS,是掉落金币和声望的宝箱。
“想出名?”李山河弹了弹烟灰,那火星子落在暗红色的实木桌面上,烫出一个黑点,“行,我给你们个机会。”
强子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希冀。
“三驴子,去后头仓库,给这俩小子一人找个咱们装货用的麻袋。再发两把铁锹。”
“二哥,这是要埋了?”彪子把玩着手里的卡簧刀,问得一脸认真。
“埋个屁!那是犯法。”李山河指着那俩小子,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晚饭吃啥,“从今儿起,这俩人就在咱们这干苦力。去江边货场卸沙子、扛水泥。既然精力旺盛没处发泄,那就把劲儿给我使在正道上。”
强子愣住了。
两块钱?还管饭?有肉?
他在外头瞎混,有时候三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靠偷鸡摸狗过日子,被人追得像丧家犬。这李老大不但没废了他这只手,还给他活干?
这年头,国营厂的正式工一个月也就几十块钱。一天两块,那是巨款。
“咋的?不愿意?”彪子眼珠子一瞪,手里的刀“啪”地合上。
“愿意!愿意!”二狗磕头如捣蒜,“谢谢大哥不杀之恩!谢谢大哥赏饭吃!”
强子咬着干裂的嘴唇,眼眶红了。那是被生活逼到绝境后突然看到光亮的崩溃。他也不顾手腕的剧痛,重重地在水泥地上磕了一个响头,额头渗出了血丝。
“李爷,我强子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这活我干!你要我咬谁,我就咬谁!”
“带下去。”李山河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两只苍蝇。
强子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李爷,我强子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这活我干!我肯定好好干!”
处理完这俩小插曲,李山河挥挥手让人把他俩带下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三驴子、彪子。
那股子荒唐的闹剧气氛散去,正事终于摆上了台面。
直到这俩小子被带走,办公室里那股子荒唐的闹剧气氛才散去,空气重新凝固下来,变得沉重而压抑。
正事,终于摆上了台面。
“二哥,这俩毛孩子容易处理,但安德烈那边……”三驴子脸色凝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电报纸,“这是刚收到的。那老小子胃口太大了。他说,这批钢材建材要是咱们搞不到,他就得找别人合作了。听说那个叫什么赵公子的,也在跟他接触。”
“赵公子?”李山河眼神一凝,“哪个赵公子?”
“还能有哪个?省建委那边的一个二代,手眼通天,专搞批条的。”三驴子恨得牙痒痒,“这孙子仗着家里有关系,想截咱们的胡。”
李山河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靖宇街。
“截胡?那得看他牙口好不好。”李山河冷笑一声,“建材咱们必须搞到。玻璃厂那边联系得咋样了?”
“联系是联系上了,但厂长说没指标不给发货。那赵公子好像打过招呼了,把咱们给封锁了。”
“指标?”李山河转过身,眼中精光四射,“在这个地界上,就没有钱砸不开的指标。如果钱不行,那就用权。给老周打电话,就说我有笔大买卖要跟他谈谈。这回,咱们得借力打力了。”
一场关于建材、关于边境线、更是关于这省城地下势力版图的博弈,在这间不起眼的办公室里,正式拉开了大幕。
“对了,三驴子,晚上安排个局。我要见见那个玻璃厂的厂长。别在国营饭店,去那个新开的马迭尔西餐厅。咱得给他整点洋格调,让他知道知道,这省城的天,不是那个赵公子一个人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