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操着京畿口音的青年书商,恰好路过天临府。
亲眼目睹了雅文轩门前抢购新版书的疯狂景象。
他挤在人群里,同样买了一本《学破至巅》。
翻到那页附页时。
眼睛猛地一亮,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
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在附近的小茶馆坐了大半天。
看着雅文轩人流不息。
听着茶客们兴奋地议论着要给“忘机先生”写些什么。
眼神越来越亮。
第二天一早。
这青年书商便退了客栈房间。
快马加鞭直奔京城而去。
数日后。
京城最大的“聚文斋”书坊。
后院雅间。
青年书商风尘仆仆,却精神亢奋。
正对着一位穿着锦缎长袍、气质精明的中年人唾沫横飞地比划着。
“……东家!您是没瞧见!那场面!人山人海!”
“就为了能在书后面写几句话,盼着那写书的忘机先生能看到!”
他掏出怀里那本《学破至巅》。
翻到最后的附页,指着那字码和空白处。
“就是这!关键就在这!咱们也能弄,而且能弄得更花哨!”
聚文斋的东家眯着眼,仔细看着那附页。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光抄这个留言页,怕是不够。他们是有忘机先生这块招牌撑着。”
“咱们印的那些话本,作者都是谁?谁又认得他们?”
青年书商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
“东家,咱们可以玩起来啊!比如,咱们弄个神秘先生!每期在留言里挑几个有趣的问题。”
“印在下一册书后面,假装回答一下?”
“或者,学那八大胡同,搞个花榜!让读者留言评点书里哪个姑娘最好看,评中的送点小玩意?”
他越说越兴奋。
“再比如,搞个续写接龙!让读者在附页上接着写一段故事,写得好的,咱们真给他印出来,署上他的名字!这不就把人都套牢了?还有……”
他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七八种想法。
聚文斋东家听着。
原本眯着的眼睛渐渐睁大。
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猛地一拍桌子。
“好小子!有你的!举一反三!真他娘的会想!”
他霍然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
“就这么干,你立刻去作坊,把咱们那几本卖得好的,都加上这留言附页。”
“你刚才说的那些玩法,捡两三个稳妥的,也印上去,京城这地界,消息传得快,咱们得抢在头里!”
青年书商大喜,一揖到底。
“是,东家,我这就去办!”
天临府雅文轩引发的这股风潮。
以惊人的速度。
从江南吹向京城。
又从京城辐射各地。
顾铭这无心的创新。
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
最终,演变成一场席卷整个书业的变革风暴。
雕版、印刷、装订、售卖的模式。
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书商们绞尽脑汁。
在互动二字上做文章。
试图复制雅文轩的成功。
吸引住那些渴望与作者、与同好交流的读者。
而此时搅动了这场风暴核心的顾铭。
对这一切却浑然不知。
金宁府。
书房窗户半开。
初春的风已经带着些许温暖。
吹动案头的书页。
顾铭端坐在案前翻看琴谱,时不时拨动几下凤求凰。
乡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三日后的清晨。
顾铭解开胸前棉布。
痂壳蜷曲着剥落,露出底下淡粉色新肉。
只剩下一道浅痕斜贯胸骨。
“总算利索了。”
顾铭屈伸臂膀,骨节发出轻微噼啪响。
苏婉晴端着药盏进来,将药盏放在桌上后,指尖轻拂过那道浅痕:
“还疼么?”
顾铭捉住她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中:
“完全好了,做什么都不影响。”
苏婉晴白了他一眼,小心地从他怀中钻出来:
“尽想着坏事,等你考完乡试再说吧。”
此时院中传来破空声。
柳惊鹊一袭利落短打,长剑在她手中化作银光。
点、刺、撩、削,带着股杀伐气。
阿音蹲在廊下托着腮,眼珠转得溜圆:
“鹊姐姐好厉害!”
苏婉晴透过窗缝看着这一幕,轻叹了一口气:
“柳妹妹总是认为你受伤是她导致的,自从稍微好些,就开始没日没夜的练功。”
“你也该劝劝她。”
顾铭倚着门框,眼神十分复杂。
刚走出书房,柳惊鹊回眸撞上顾铭目光,耳根腾地红了。
“公子。”
她垂下眼,归剑入鞘,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剑柄。
那日山壁缝隙里的体温、刀锋劈下时他撞开自己的力道夜夜在梦里回旋。
苏婉晴抿嘴一笑,轻轻推了顾铭一把。
“去呀。”
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柳妹妹的心意,瞎子都瞧明白了。”
顾铭轻咳一声。走到院中:
“伤好全了吗?还是注意身子吧。”
柳惊鹊头垂得更低,脖颈弯出欣长的弧度:
“早无碍了。”
声音细若蚊蚋。
“那就好。”
顾铭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握剑鞘的手上。指节微微发白。
“等我乡试结束,再教我几手防身的?”
柳惊鹊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倏然亮起,随即又染上羞赧。
“公子想学,随时都可。”
此时秦明月抱着一卷新到的棋谱走进后院,立在月洞门下。
她目光在顾铭胸前停了停,又掠过柳惊鹊晕红的脸颊,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柳惊鹊看着秦明月脸上的促狭,转身走向回廊。背影绷得笔直。
苏婉晴和秦明月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阿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眼睛里满是懵懂。
午后书房。
顾铭收起狼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总觉束手束脚。”
秦明月接过他刚做的礼法题,眉头微微皱起:
“礼法一道,最重等差尊卑。这次主考官江南道布政使曾一石是上川学派的门人。”
“上川一脉最守传统,行文便需格外端方,你这几处跳脱的提法还是改改为好。”
虽然秦明月不能继续考试,但不代表她就要放弃学业。
相反,她在礼法和经义的水平甚至要超过顾铭。
这使得她女扮男装以秦望的身份在金宁的教谕界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好几家书院都聘请她专门去突击讲经义课。
甚至还有人看中她的学识,想当她的辅学使资助她继续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