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左右,白未晞走出南门,沿着官道向东南而行。
她能感觉到,身后远远吊着几道鬼祟的气息,而更前方远处,有更多的、带着明显恶意和腥臊气的粗重呼吸潜伏下来,人数不少,还带着东西。
她步伐不变,继续前行,道路开始变窄,两侧是茂密的杂木林和荒草坡,人烟稀少。
前方是一段上坡路,坡顶林木尤其葱郁,是个适合拦路剪径的地方。
就在她走到坡腰时,前方路面被几根胡乱砍倒的树干和一堆荆棘挡住了去路。
白未晞停下脚步。
“动手!” 一声粗野的暴喝从林中响起!
刹那间,三张挂着铁钩、浸了桐油的大渔网从头顶和两侧的树冠中猛地撒下!
与此同时,几大包生石灰从不同方向劈头盖脸地扬了过来,白粉弥漫!
几条带着活套的绊马索也从草丛里弹出,扫向她的脚踝!
紧接着,八九条手持砍刀、铁尺、木棍的凶悍汉子,嘴里发出怪叫,从藏身处猛扑出来,刀光棍影交织成一片,将她前后左右完全封死!
这些人大都是土匪出身,动手全无章法,却异常狠辣直接,专攻下三路,配合着渔网、石灰和绊索,确实能让寻常练家子手忙脚乱,甚至饮恨当场。
白未晞站在原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有些“愣神”。
渔网罩下,石灰扑面,绊索缠足,刀棍加身……
然而,下一瞬间——
她的身影仿佛模糊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几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空声。
“嗖——啪!”
“嗖——嗤啦!”
“啊——!”“我的眼睛!”“手!我的手!”
惨叫声骤然响起,盖过了之前的喊杀!
只见那三张罩下的渔网,仿佛被无形利刃在空中割裂,瞬间碎成数片,软塌塌地落下。
扬洒的石灰粉,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旋转的劲风卷着,倒吹了回去,反而迷了冲在最前面几个汉子的眼睛,疼得他们捂脸惨叫。
那几条绊马索,更是被抽中索头,猛地绷直、反弹,反而将两个试图收紧绳子的家伙带得摔了个狗吃屎。
而扑得最近、刀棍即将碰到白未晞的两个人更是惨不忍睹。
一个只觉得握刀的手腕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抽了一记,剧痛钻心,砍刀脱手飞出,手腕处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迸开!
另一个更惨,他挥舞的铁尺莫名其妙地改变了方向,竟然狠狠砸在了自己同伴肩膀上,砸得对方肩胛骨碎裂,惨嚎倒地。
而他自己则被一条不知从何处窜出的、泛着暗沉光泽的藤影抽中了面门,鼻梁塌陷,满嘴牙齿混着血沫喷出,哼都没哼一声就仰面栽倒!
直到这时,众人才惊骇地看到,白未晞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长鞭。
鞭身似老藤,着天然的木纹与节疤。此刻,这根藤鞭静静地垂在她身侧,鞭梢微微点地,无声无息。
阿武冲在稍后一点,侥幸避开了第一波诡异的反击,但也吓得不轻。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鞭法,不,那根本不像鞭法,倒像是……那鞭子自己活了!
他狂吼一声,压下心中恐惧,双手高举一柄厚重的鬼头刀,使出全身力气,朝着白未晞当头猛劈下来!
势大力沉,带着一股亡命徒的狠劲,寻常兵刃根本不敢硬接。
白未晞甚至没有抬眼看他。握着鞭柄的手腕,只是极其细微地一抖。
“年轮”动了。
没有呼啸的风声,鞭身如同跨越了空间,瞬间由垂地变为笔直上迎,鞭梢不偏不倚,点在了鬼头刀全力劈下的刃口侧面。
“叮!”
一声清脆到诡异的轻响,如同金玉交击。
阿武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螺旋震颤的巨力从刀身上传来,虎口崩裂,鲜血长流,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再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数丈远,深深砍进一棵大树树干里。
他自己,则被那股诡异的力道带得原地转了两个圈,头晕眼花,一屁股坐倒在地。
剩下的几个泼皮打手,早已被这电光石火间的变故吓破了胆,看着倒在地上惨叫的同伴,看着坐在地上发懵的阿武,再看向手持藤鞭、依旧面色平静的白未晞,哪还有半点凶悍之气?
“走!” 不知谁发一声喊,剩下的四五个人转身就要逃走。
但很快,他们便成了地上惨叫队中的一员。
白未晞看了看地上哀嚎的几人,将他们身上的银钱和代表身份的木牌全都收起。
她又走到阿武面前。阿武此刻才缓过劲,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未晞,眼中充满了恐惧,想往后爬,却浑身酸软无力。
白未晞伸手,先将值钱物件拿走后,才从他腰间扯下一块稍大些的铜牌,上面刻着更复杂些的云纹和一个“闽”字。
收起木牌和铜牌,白未晞径直起身继续沿着官道向前走去。
但在她的身后,那些人竟齐齐打了个寒颤,总觉得突然间体内有了一丝阴寒,冷得很。
……
消息很快传回。
当吴管事得知阿武带去的九个核心打手,一照面就折了三个重伤,其余溃散,连阿武本人都被打落兵器、夺走信物时,他如遭雷击,瘫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阿文垂手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大气不敢出。
“九个人……九个最能打的……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住……” 吴管事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那女子用的……是鞭子?什么鞭子能厉害到这种程度?她到底是什么人?!
“管事……现在,现在怎么办?那女子往螺洲渡方向去了,要不要……要不要通知‘上面’?” 阿文颤抖着声音问道。
他知道,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折损了这么多核心人手,上面怪罪下来,吴管事第一个倒霉,他们也逃不了干系。
“通知上面?” 吴管事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通知上面,说我们为了贪一笔外财,折损了几乎全部打手,连对方底细都没摸清?你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去填江喂鱼吗?!”
阿文噤若寒蝉。
吴管事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
事已至此,退缩是死路一条。那女子老虎扮猫这么久,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她如此她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他们这个据点,甚至……是顺着他们摸到“上面”去!必须在她造成更大破坏、或者惊动上面之前,解决她!
可怎么解决?硬拼是送死……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算计。“阿文,城里剩下的人手,还有多少?”
“能动的……还有七八个,都是些盯梢、跑腿的,没什么身手。” 阿文道。
“够了!你立刻去,把所有能调动的银钱都带上,去找‘水鬼帮’的人!” 吴管事咬牙道。
“水鬼帮?” 阿文一惊。那是盘踞在闽江和福州外海一带的一伙真正的水匪海盗,凶残无比,但向来和他们这些岸上做“人口生意”的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些嫌隙,因为水鬼帮偶尔也干绑票捞人的活,算是半个竞争对手。
“对!水鬼帮!他们老大不是一直眼红我们这条财路吗?告诉他,我吴某人愿意让出螺洲渡以东的生意!只要他派人,帮我做掉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