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了因指尖一颤,那枚原本要奋力搏杀的黑子,竟脱手掉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滚了几滚,停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他猛地抬头,震惊地望向对面的道微真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
这不是棋艺的差距,这简直是……预知!
道微真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并无得意,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惋惜。
他微微摇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字字清晰地钻入了因的耳中:
“你……来得太早了。”
了因浑身一震。
“错误的时间,你便成了错误的人。”
道微真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了因,望向了更遥远的虚空,带着一种勘破世事的苍凉:“若是晚来五十年……哎……”
这一声叹息,悠长而沉重,仿佛承载着无数无法言说的因果与遗憾。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了因失声问道,连“真人”的敬称都忘了,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混乱而微微变形。
道微真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落回棋盘,看着那错落有致的黑白棋子,仿佛在凝视一幅早已绘就的命图。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
“虽当初不知‘你’会不会出现,但多年以前,就有人算到了……今日会有这么一盘棋。”
了因的呼吸骤然停止。
“你所走的每一步,”
道微真人的手指轻轻拂过棋盘,从开局到现在,黑棋的每一处落子。
“早就被提前看破。”
他的目光重新抬起,落在了因惨白的脸上,那目光深邃如古井,映出了因惊恐的倒影。
“就如……我坐在棋局的开端,却看到了你……”
道微真人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必死的结局。”
必死的结局?!!!
了因如遭雷击,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死死盯着对面的道微真人,胸膛剧烈起伏,试图从对方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看出一丝玩笑的痕迹,或是解读出这话语更深层的含义。
是棋局?还是……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而道微真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不再言语。
那目光仿佛已经说明了一切,又仿佛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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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道微真人的几句话,仿佛抽走了了因周身的力气与温度。
而在与这厅堂遥遥相对的另一座青翠山峰之巅,清风拂过,松涛阵阵,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谢寒衣一袭白衣,负手而立,山风撩起她如墨的发丝和衣袂,飘然若仙。
她身侧,正是灵心。
两人目光所及之处,恰好能穿透敞开的窗棂,望见厅堂内棋盘旁,了因那僵直而略显单薄的背影。
灵心脸颊微红,她咬了咬下唇,终于忍不住,声音细若蚊蚋:“小姨……你为何……非要撮合我……我与那位了因佛子?”
谢寒衣闻言,缓缓转过头来。她容貌极盛,此刻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拿那双清冷明澈的眸子瞧着灵心,反问:“怎么?你不愿意?”
灵心被她看得心头一跳,慌忙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更轻了:“我……我只想潜心修道,这些事……从未想过。”
“潜心修道?”
谢寒衣嗤笑一声,忽然抬手,毫不客气地在灵心光洁的额头上敲了一记、
“咚”的一声轻响,带着亲昵的责备,
“还潜心修道?人家惊鸿照影榜魁首,佛门龙象,眼界高着呢。你在这儿想东想西,人家怕是根本没看上你。”
“小姨!”
灵心吃痛,捂住额头,那点羞涩顿时被气恼冲散,她抬起头,瞪着谢寒衣,腮帮子微微鼓起。
“是是是!小姨说得对!了因佛子是何等人物?惊鸿照影榜魁首,未来注定是佛门擎天玉柱般的人物,我算什么?不过是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小女道罢了!我哪里配得上人家?若是我有小姨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这身超凡脱俗的气质,说不定……说不定还能让人家多看一眼,觉得般配些!”
“好你个死丫头!”谢寒衣一听,柳眉顿时倒竖,美目圆睁,伸出纤纤玉手就捏住了灵心一边脸颊,轻轻拧了半圈。
“敢拿你小姨开涮了?皮痒了是不是?”
“哎哟!疼疼疼……小姨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灵心连忙告饶,双手去掰谢寒衣的手,却哪里掰得动,只得连连求饶,眼里都泛起了泪花。
谢寒衣见她真知道疼了,这才冷哼一声,松开了手,还嫌弃似的在她衣袖上擦了擦指尖。
灵心揉着被掐红的脸颊,委屈地扁着嘴,偷偷瞥了谢寒衣一眼。
半晌,见小姨气似乎消了些,她又蹭过去半步,小声问:“小姨,你还没说呢……到底为什么呀?我跟那位佛子,明明……八竿子打不着。”
谢寒衣望着对面厅堂里那仿佛凝固的身影,目光悠远,听到灵心的话,她不争气地瞪了她一眼,语气复杂:“你懂什么。”
“这了因和尚,绝非常人。他的命……极为特殊,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灵心听得云里雾里,眨了眨眼,茫然道:“小姨,你说什么?什么特殊、诡异?我怎么听不懂?”
谢寒衣沉默了片刻,她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只是淡淡道:“有些事,你不懂!”
“小姨!”灵心不依,扯了扯她的衣袖,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与执着:“你不说,我怎么懂?你说了,我不就懂了嘛!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位了因佛子……他怎么了?”
谢寒衣被她缠得有些无奈,随即想到此事确实绕不过去,便冷哼一声。
“你既然修炼了你上虚道宗的《先天一炁》,那我问你,可知‘先天一炁’与‘混元一炁’,究竟有何不同?”
话题忽然转到修炼上,灵心虽觉突兀,还是认真想了想。
“这个……师父讲过,先天一炁,至纯至净,而混元一炁……”
她顿了顿,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声音低了下去:“乃是阴阳交感、调和之后所生,蕴含造化之机,是……是生生不息之炁。”
讲到阴阳交感、调和之后时,她已是面颊发烫。
但她猛地醒悟过来,倏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寒衣,结结巴巴道:“小、小姨!你……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我和那了因佛子……用那种法子……来修炼混元一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