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道人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呵呵一笑。
“你方才不是品出那一丝极淡的腥气,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源于何物么?怪不得你,此物莫说是你,便是老夫之前都未曾见过,甚至未曾听闻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它来自……东极海眼之底。”
“东极海眼?”了因微微一怔。
“不错。”药道人点点头:“数月前,顾千秋与那柳生大无,于东海海眼,激斗了三日三夜,余波震荡万里海域。最后那惊天动地的一记对拼,直接撼动了海底地脉,竟让靠近东极海眼附近的海床,裂开了一道长达数百里的深邃沟壑!
了因听得心神微震。
顾千秋与柳生大无那一战,他虽未亲见,但五地江湖至今争论不休。
只是他没想到那一战的余威,竟能造成如此骇人的地理变迁。
药道人继续说道:“海床裂开,许多深埋海底、甚至海眼附近的奇物随之翻涌而出。也是机缘巧合,那老和尚感知到海眼异动与那场大战的余波,便靠近查探,竟从新裂开的海床缝隙与翻涌的海底淤积物中,发现了数种前所未见的奇异药材。因其特性不明,他便送了老朽一份。”
了因心中一动,隐隐有了猜测。
能深入东极海眼那等险地,又被药道人称为老和尚,且兼通药理……
药道人看着他恍然的神色,笑道:“看来你猜到了。没错,那老和尚,正是东极大须弥寺,药王院的首座——法霖。”
了因这才完全明白,为何药道人会说“拿捏不住药性”。
为何自己会对此毫无头绪了。
“小和尚,这几味未知药材,老朽正愁无人可以探讨印证。你对药理感知如此敏锐,可有兴趣,与老朽一同参详?”
了因几乎未作犹豫,双手合十,微微欠身:“前辈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怕是要让前辈失望了!”
“小和尚,你可知若是能破解其性……”
“青草!”
一直静坐旁观的道微真人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这小和尚既已言明无意,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药道人被道微这么一说,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惋惜。
“可惜,可惜啊……”
道微真人将目光从药道人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一旁的谢寒衣以及……灵心。
“丫头。”道微的声音缓和了些,对着谢寒衣道:“方才在门外,老道似乎听见,你想为这小和尚,和灵心这小丫头,牵一牵红线?”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灵心“啊”地轻呼一声,原本只是微红的脸颊瞬间红透,仿佛要滴出血来,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谢寒衣倒是坦然,见道微问起,便点头应道:“正是。晚辈确实觉得这小和尚与灵心十分般配。若能成就一段良缘,岂非美事?”
她说着,还向了因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了因心中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道微真人听罢,不置可否,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落在了因身上。
“小和尚,你怎么想?”
了因此刻已是目瞪口呆。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德高望重、修为深不可测的道门前辈,竟会说出‘你怎么想’这句话。
道微真人见他怔住,再次淡淡道:“若你确有此意,大无相寺那面,由老道出面分说,想来,他们多少还是会卖老道几分颜面。”
这句话更是让了因心头剧震。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想为他牵线保媒?
他可是和尚啊。
了因猛地回过神来,连连摇头。
“阿弥陀佛!前辈说笑了,晚辈是佛门弟子,持守戒律,早已断了红尘之念,前辈美意,晚辈心领,此事……绝无可能。”
道微真人听了因说完,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微微颔首,淡淡道:“原来如此。可惜了。”
了因见他并未动怒或坚持,心下稍安,只以为这位前辈是随口一提,见自己无意便作罢,这句“可惜了”或许只是寻常感慨,并未深思其中是否另有含义。
然而,一旁的谢寒衣却是冷哼一声。
她本就对了因的拒绝有些不满,更觉灵心受了委屈,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无意男女之事?哼,说的倒是斩钉截铁。可我怎么记得,当年那位惊才绝艳、后来却叛教而出的‘空色’佛子,最初不也是口口声声‘无意红尘’、‘心向般若’么?结果呢?还不是为情所困,最终破门出教,闹得沸沸扬扬?可见这世间事,尤其是情之一字,有时候由不得你嘴上说‘无意’。”
了因闻言,霍然抬头看向谢寒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空色?
当年破门出教,竟是因为“情”?
他迎着谢寒衣的目光,缓缓摇头,语气坚定:“谢峰主此言差矣。昔日之空色是空色,今日了因是了因,前人之事,岂能一概而论?”
哼,话别说得太满。”谢寒衣撇了撇嘴。
“等你真碰上了那个能让你心动神摇的人,看你嘴还硬不硬。情之一字,最是不讲道理,也最由不得人。”
了因被她噎得一时语塞,索性移开目光,不再看她。
却不想,上方传来道微真人一声轻笑,那笑声平和悠远,仿佛看透了世事沧桑。
“呵呵……谢丫头这话,虽显促狭,却也不无道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高僧大德,自以为勘破红尘,心如止水,最终却往往栽在这‘情’之一字上。由不得人,确是由不得人啊……”
道微这番话,语气淡然,仿佛只是随口感慨,但细细品味,尤其是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与谢寒衣方才“由不得你嘴上说‘无意’”的讥讽隐隐呼应,似乎意有所指,又仿佛只是泛泛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