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帮忙,不是照顾,是伺候。
云烬尘这话出口时,浑然不觉自己也是这侯府该被人伺候的侯府三少爷。
在他的认知里,他伺候姐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从不觉得伺候二字有半分卑微。
能伺候姐姐,于他而言,是给他的赏赐。
云烬尘也至今不知云绮与云砚洲的关系。
他只记得那日在姐姐的房门外,他听见门内传来的吻声,还有姐姐那压抑不住、溢出唇边的喘息。可他不知道,一门之隔屋内的那男人是谁。
或许是霍骁,是祈灼,是裴羡,又或是那个谢凛羽。
唯独猜不到云砚洲。
他也不可能猜到云砚洲。
而云砚洲,却对他与云绮的一切,都清清楚楚。
云烬尘话音刚落的刹那,云砚洲垂在案下的手背,骨节骤然收紧,又缓缓松开。
他还未出声,身侧的云肆野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瞪圆了眼,几乎要拍案跳起来。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你伺候云绮?”
“云绮是没哥哥吗,还用得着你一个庶弟伺候?要伺候也是我这个哥哥来伺候!”
从那日撞见云绮和云烬尘接吻开始,云肆野将云烬尘视为眼中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到现在都觉得,就以他妹妹那眼高于顶的性子和从前对云烬尘的厌恶,若不是云烬尘主动勾引,云绮怎么可能和他厮混在一起。
他本就想方设法想拆散他们,不然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大哥。
而今,云烬尘做下这等勾引姐姐的丑事,竟还不知收敛,当着爹娘与大哥的面毫无顾忌,张口就要坐在云绮身侧。
云肆野死死盯着他,眼底翻涌着怒意。
有他在,就不可能让云烬尘碰云绮一根头发丝!
他猛地转头看向云砚洲,语气急切:“大哥,你快让他老实坐下!”
大哥分明已经知晓云烬尘对云绮的心思,断没有同意的道理,还给云烬尘近身接触云绮的机会。
云砚洲的目光落在云烬尘身上。
少年身形清瘦,略显苍白的脸上是与他有几分相似的沉静,眼底却透着一股不偏不倚的坚韧。
他根本不遮掩,他将云绮看得比自己重,比旁人都重,更全然不在意任何周遭投来的目光。
云砚洲面上瞧不出半分情绪,只平静扫了云烬尘一眼,便收回目光,缓缓开口:“穗禾,你在旁伺候大小姐用膳。”
穗禾早就在一旁蠢蠢欲动,生怕伺候小姐的机会又被三少爷抢了去,闻言连忙上前应道:“是,大少爷!”
萧兰淑坐在位置上,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疯了。
真是全都疯了!
云烬尘现在不是江南首富万贯家财的继承人吗?竟将云绮捧得那般高,在她跟前,连伺候都甘之如饴。
她的亲二儿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如今对云绮越发上心,竟还说出要伺候也该是他这个哥哥来的浑话!
就连她素来沉稳持重、恪守规矩的大儿子,今日也全然没了章法——云绮迟到,他不许旁人置喙。云绮夹不到菜,他便让丫鬟贴身伺候。竟比她这个主母的架子还要大!
这饭真是还没吃都快把她噎死了。
云绮对饭桌上暗潮涌动的氛围视而不见。
她其实对盘中的鹿肉兴致缺缺,反倒对身侧下人托盘里炉上温着的那壶酒,更感兴趣。
空气中除了鹿肉宴浓郁的脂香,还漫着一缕清冽绵长的酒香,隐隐约约钻人鼻息。
她抬眼望过去,轻轻一指:“这是什么?”
周管家连忙躬身回话:“大小姐,这是陛下午后传旨时,同这鹿肉一道赏下来的醉仙酿。”
“听说是宫中御酒坊古法窖藏的佳酿,入口绵柔回甘,最能解鹿肉的肥腻腥膻。”
云绮眼底的兴味更浓,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面前的空杯:“给我倒一杯。”
大小姐开口要酒,周管家却不敢应声,下意识看向主位上的云砚洲,等着大少爷拿主意。
云砚洲的眸光微动,先是落在那壶酒上,随即,目光越过满桌珍馐,落在了云绮身上。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这样看她。
他想说,那酒后劲极烈,寻常人喝上半杯便要醉倒,他也知道他的妹妹那点浅酌辄醉的酒量。
可话到嘴边,那日云绮的话又清晰地响在耳边。
她说,她不喜欢被他这个大哥管着,她想要自由自在。
于是,沉默半晌,他终是从喉间挤出两个字,低得几不可闻:“……随她。”
他竟然隐隐在怕。
不想再约束她什么。
因为怕再次看到,她对他任何排斥或失望的眼神。
周管家站在原地,心里直犯嘀咕。
从前在这侯府,也就大少爷能管得住大小姐的性子,大少爷从前也定然不会允许大小姐随意饮酒的。
可眼下,今日的种种,怎么竟像是大小姐想做什么,大少爷便依着什么,半点管束的意思都没有?
这般下去,大小姐往后岂不是在侯府更随心所欲,无法无天了。
云绮似是早将云砚洲的反应算准了,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抬了抬下巴示意面前的空杯:“喏,给我倒上。”
那端托盘的婢女连忙上前,一手稳稳托着托盘,另一手便要执壶斟酒。
谁知托盘釉面光滑,她走到云绮身侧,刚准备去斟杯中,那温酒的小铜炉竟在托盘上打滑,眼看就要倾侧。
婢女霎时惊得脸色发白,条件反射伸手去捞,身侧的云绮也下意识抬手去挡,手背一不小心也撞到那炉壁。
“嘶——”
不过一瞬的触碰,云绮便缩回了手,婢女也总算将托盘稳住了。
可饶是这般短暂,她的手背还是被那炉壁烫了一下。
其实那炉壁不算很烫,只是她肌肤太娇嫩白皙,寻常磕碰都会泛红,此刻更是当即浮起一片红痕。
她才刚吸了口气,对面坐席便传来好几声椅腿刮擦地面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