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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怨火焚心辩难清

    焚髓河的业火灼魂之痛尚未平息,那翻滚的暗红色河水却陡然变得更加暴烈!无数惨白色的骨髓灰烬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雪暴,劈头盖脸地砸向三人凝聚的护体光罩,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更令人心悸的是,河中那些沉沦挣扎的罪魂残影,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种统一的召唤,齐齐抬起头,用空洞或充满无尽痛苦的眼眶“望”向了莫宁三人!

    尤其是方才被魄山那“净化”光柱波及的区域,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残存怨念,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嚎,汇聚成一股股肉眼可见的、充满憎恨与绝望的黑色洪流,疯狂冲击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我们已经受尽苦楚……为何连残魂都不留……”

    “鬼戮……那个恶魔……屠杀我们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你们是一伙的!都是冷血的屠夫!”

    “报仇!我们要报仇!”

    不再是单纯的业火灼烧,而是夹杂着滔天怨念的精神冲击!这些怨念中,尤其以那些看似普通村民的残影最为执着、最为凄厉,他们反复控诉着鬼戮的暴行,字字泣血,句句含冤,那浓郁的怨气甚至引动了河水中潜藏的魔气,使得一些怨念体表面开始浮现出不祥的黑色纹路,攻击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

    黄笙的音波力场首当其冲,被这蕴含极致负面情绪的精神冲击震得剧烈荡漾,她脸色一白,笛声出现了一丝紊乱,不得不将更多精力用于稳固心神,抵挡那无孔不入的怨念拷问。这些村民的遭遇,确实凄惨,其怨念之深重,连她这般心志坚定之辈,也难免受到冲击。

    莫宁的死气屏障同样被冲击得波纹四起,那些怨念如同毒针,试图钻入他的识海。他紧守心神,眼神冰冷,但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放着红尘谱上鬼戮屠村的血腥画面,以及此刻耳边萦绕的凄厉控诉。一股烦躁与冰冷的杀意在他心中滋生。这些怨体,沉沦业火,被痛苦折磨得早已失去理智,只剩下纯粹的恨意与毁灭欲,根本无法沟通,更谈不上引渡超生。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种不断扩散的污染……

    就在莫宁心念微动,觉得魄山之前那种干脆利落的“净化”手段,虽然冷酷,但对付这种已经完全被怨念吞噬、无可救药的存在,或许才是最高效、最直接的办法时——

    “小学徒!”

    黄笙略显急促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音律的震颤,如同警钟,瞬间敲散了他心中那刚刚萌芽的赞同念头。

    莫宁猛地回神,看向黄笙,只见她一边勉力维持音波力场,一边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收起你那危险的想法!觉得魄山做得对?认为这些怨体就该被彻底抹除?”

    莫宁沉默,但他的迟疑已然被黄笙看破。

    黄笙冷笑一声,笛声陡然拔高一个音阶,强行将一波最凶猛的怨念冲击荡开,厉声道:“谬误!大谬!”

    “你以为魄山是在‘解决问题’?他不过是在用最粗暴的方式‘消灭问题’!这些村民怨念为何如此深重?是因为他们死得冤!是因为无人为他们伸张正义!是因为鬼戮的暴行未被审判!”

    “魄山的手段,看似干脆,实则是在掩盖根源!他将这些痛苦的呐喊、这血淋淋的罪证,直接物理性地抹去,仿佛这样,鬼戮的罪行、天律殿的不作为、乃至这世间的不公,就都不存在了一般!”

    “这不是正义,这是懒惰!是怯懦!是对真相最大亵渎!”

    黄笙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剖开了魄山行为之下隐藏的本质。“大邪似正!用看似光明正大的理由,行掩盖与毁灭之实!若人人都像他这般,遇到无法解决的冤屈和怨念,就一把火了之,这世间还有何公道可言?因果轮回,又该向何处追寻?”

    她的话,点醒了莫宁。的确,彻底湮灭这些怨体,固然清净,但也等同于亲手抹去了鬼戮罪行的证据,扼杀了这些无辜者最后一丝寻求公道的可能。这并非解决问题的正道,而是一种更为深沉的、对罪恶的纵容与妥协。

    就在这时,前方的魄山再次出手。面对更加汹涌的、尤其是那些魔气上涌的村民怨念体的冲击,他面色沉静,甚至带着一种悲天悯人般的肃穆。他双手结印,周身土黄色光芒大盛,一股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纯粹的“净化”之力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

    “尘归尘,土归土。执念缠身,苦海难渡。妄念不息,业火永驻。不如归去,得大解脱!”

    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宏大而庄严,充满了某种不容置疑的“正确性”与绝对权威。璀璨的金光过处,那些魔化的村民怨念体发出了更加凄厉、更加不甘的惨嚎,它们身上的黑色纹路疯狂扭动,却依旧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连带着它们所承载的血海深仇与无尽冤屈,一同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甚至一些只是充满痛苦与迷茫、并未被魔化、或许还有一丝微渺救赎可能的普通罪魂残影,也被这无差别的、霸道绝伦的金光洪流所波及,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露珠,瞬间蒸发消散,彻底归于寂灭!

    “魄山!住手!”黄笙见状目眦欲裂,怒喝出声,试图催动音波进行干扰阻挠,但那金光之中蕴含的“正道”力量极其强横霸道,她的音波竟如同泥牛入海,难以穿透分毫!

    莫宁也眼神一寒,体内死气疯狂凝聚,准备不惜代价强行出手阻止。魄山这种做法,已然远远超出了“渡河”与“自保”的必要范畴,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不容分说的清除!

    然而,魄山对身后两人激烈的反应与怒喝完全置若罔闻,他眼中只有“净化”与“秩序”,只有清除掉一切“不稳定因素”。在他看来,这些怨念体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焚髓河“稳定”、对他们任务进程的阻碍,是必须被清除的“污染源”和“障碍物”。至于它们所代表的冤屈?那是之后、在“大局已定”后才可能需要考虑的事情,或者说,在他那套绝对功利至上、效率优先的逻辑里,个体的冤屈与所谓的大局相比,本就可被牺牲,甚至不值一提。

    金光肆虐之后,方圆数十丈内的河面,竟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死寂般的“平静”。业火依旧在河底翻滚,但那些烦人的、喋喋不休的怨念嘶嚎与控诉,却彻底消失了。魄山缓缓收功,周身光芒内敛,转身看向面色难看的莫宁和黄笙,语气依旧平稳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障碍已清,前路通畅,可以继续前进了。”

    他那张刚正不阿、棱角分明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完成使命般的坦然与理所当然。仿佛刚才被他随手抹去的,不是无数承载着血泪与冤屈的残魂,而仅仅只是一堆碍眼碍事的垃圾,清理它们,是天经地义。

    黄笙气得浑身微微发抖,玉笛指向魄山,胸口剧烈起伏,却因极致的愤怒与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莫宁伸手按住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微微摇头,示意她暂且冷静,而他自己的目光则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直射魄山:“魄山印,你的‘正道’,你的‘效率’,当真令人齿冷。”

    魄山面对两人毫不掩饰的指责与厌恶,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回应,仿佛在陈述一个最基本的道理:“非常之地,行非常之法。若拘泥于无谓的小节与妇人之仁,恐误大事,届时悔之晚矣。二位若觉魄某手段不适,可自行其是,我们彼岸再会。”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两人是何反应,毅然转身,迈着沉稳依旧、却显得格外冷酷的步伐,继续向着那仿佛永远无法抵达的河对岸走去。

    焚髓河的灼热依旧炙烤着魂灵,业火焚身的痛苦并未减少分毫。但此刻,三人之间的气氛,却比这炼狱之河的业火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窒息。魄山那“大邪似正”的冷酷作风,如同一根淬毒的尖刺,深深地扎入了这个临时团队的内部,划开了一道难以弥合的理念鸿沟。

    渡过这焚髓河或许只是时间问题,但要想渡过心中因这巨大理念分歧而产生的深深鸿沟,却恐怕难如登天。而鬼戮屠村背后的真相,在这霸道“净化”的金光之下,是愈发清晰,还是被彻底掩埋,永世沉沦?唯有脚下奔腾咆哮、吞噬了无数秘密的焚髓河水,在无声地咆哮着,质问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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