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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幽算盘冥债天降

    夜色如墨,倾覆而下,将药王谷的疮痍彻底吞没。寒风刮过焦土断垣,发出厉鬼呜咽般的尖啸,卷起灰烬与残留的毒雾,搅动成一锅令人作呕的混沌。临时医棚里,几簇微弱摇曳的篝火是唯一的光源,映照着满地**扭曲的影子,仿佛人间地狱的缩影。

    莫宁立于棚外不远处,如同一尊浸透鲜血与死气的墓碑。他的呼吸悠长而微弱,几乎与这片死地的韵律同步。漆黑的左臂低垂,那些蛛网般的惨白裂痕在黑暗中隐隐散发着不祥的微光,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牵扯着撕裂灵魂的痛楚,却被他钢铁般的意志死死禁锢在冰封的面容之下。

    他的感知却如同最敏锐的毒蛇,早已钻入脚下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先前那细微的、吮吸死亡与痛苦的异样感,并非错觉。在这片废墟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正在贪婪地吞咽着弥漫的绝望。不是实体怪物,更像是……一种凝聚的恶念,一个基于亿万生灵惨死、无数毒素融合、加之《太素毒经》邪力残留而孕育出的……地祇之孽。

    它无形无质,却又能侵蚀有形。它能渗入残存者的梦境,放大他们的痛苦与恐惧,直至疯癫;它能缓慢地异化土地,使草木永枯,泉流皆毒;它甚至能附着在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残魂上,化作更怨毒、更难以清除的秽灵。

    必须彻底清理。

    莫宁缓缓睁眼,眸中深潭不起微澜。他抬起相对完好的右手,指尖在左臂那狰狞的伤口处一划——没有鲜血流出,只有几滴浓稠如沥青、散发着极寒死气的黑血滴落在地。

    黑血触地的瞬间,竟如同活物般渗入焦土,无声无息。

    他以自身本源死血为引,沟通这片大地深沉的死意。

    “归冥……”他唇齿微动,吐出两个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的音节。

    霎时间,以他滴血之处为中心,地面开始微微震颤。并非地动山摇,而是一种更深层、更令人心悸的悸动。一道道比夜色更浓的阴影从焦土的每一个缝隙中渗出,如同百川归海,向着莫宁脚下汇聚。空气中那些无形的、饱含痛苦与怨毒的残念,像是受到了绝对的征召,被强行剥离、抽吸过来。

    隐约间,仿佛有无数痛苦的嘶吼、绝望的哀求、恶毒的诅咒在耳边响起,却又被一种更宏大的、冰冷死寂的力量彻底压制、吞没。

    莫宁的左臂骤然亮起!那些惨白的裂痕仿佛变成了燃烧的冥河,奔腾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与力量。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但身形依旧挺得笔直。他正在以自身为容器,强行吸纳、炼化这片土地积累的庞大死孽与污秽!

    这个过程远比之前的厮杀更加凶险。那地祇之孽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了无声的咆哮,疯狂反扑。莫宁的识海中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铁针攒刺,又有无数冰冷的毒蛇啃噬他的意志。他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变得透明,皮肤下仿佛有黑色的气流在疯狂窜动。

    医棚内,夕青猛地抬起头,她纯净的魂体对这种大规模的死气汇聚与净化异常敏感。她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以及一种奇异的“洁净”感正在驱逐周围的污浊。她望向棚外那个模糊的、被浓重死气包裹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担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碧蘅也停下了手中的“调配”,她眯起眼,感受着空气中毒素成分的微妙变化和那些诡异怨念的消散,喃喃自语:“真是……粗暴又有效的净化方式。这过程产生的‘沉淀物’若是能收集起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子里的几个小瓶,遗憾地叹了口气,知道这不是她能觊觎的东西。

    时间在极度压抑中流逝。莫宁周身的死气浓稠得几乎化不开,仿佛形成了一个漆黑的茧。就在那茧似乎要达到极限,即将反噬其主之时——

    一切戛然而止。

    所有的异响、震颤、死气的流动,瞬间消失。

    莫宁周身的黑气如同长鲸吸水般倒卷回他体内, primarily涌入那只恐怖的左臂,使得上面的裂痕似乎又深邃了一丝。他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最终仍以绝强的毅力站稳。

    脚下的大地,仿佛彻底死去了。并非生机勃勃的那种死,而是连污秽、怨毒、残念都被彻底抽干、净化后的绝对沉寂。一种空洞的、虚无的平静。

    隐患,暂时彻底清除。

    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极不和谐的、清脆的“噼啪”声。

    嗒,嗒嗒,嗒嗒嗒。

    像是有人在飞快地拨弄算珠。

    一道幽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莫宁前方不远处的一截断裂梁柱上。来人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幽蓝色长袍,袍子上用更深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云纹与账目符文。他面容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五官寻常,却带着一种精于算计的温和笑意,手里托着一架紫檀木打造的巨大算盘,算珠正被他修长的手指拨弄得清脆作响。

    “啧啧啧,”来人摇摇头,目光扫过下方一片狼藉,语气里带着一种商人看到货物损毁时的惋惜,“这损耗率可真是不低啊。归冥使阁下,您这‘清理’工作,做得未免也太……彻底了些。一点残渣都没给我剩下,这计价可有点麻烦。”

    莫宁缓缓抬头,冰冷的目光看向来人:“总巡使。”

    来者正是阴诏司五印之首,幽印总巡使,幽寂。

    “正是在下。”幽寂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一卷苍白色的皮纸,又拿出一支散发着阴气的笔,“奉戏诏官大人谕,慈诏使附议,特来核算此次药王谷事件相关‘服务费用’及‘损耗补偿’。您知道的,咱们阴诏司开门做生意,讲究个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他也不管莫宁的反应,自顾自地开始一边拨打算盘,一边念叨:

    “首算,‘归冥使’莫宁,高阶战力出动费。按时长、强度、风险系数加权……嗯,鉴于您几乎被打残了,风险系数按最高档算。计,上品灵石三千枚,或等价魂晶五百斤。”

    “次算,‘长生令’碧蘅、‘回春令’夕青,技术支持及善后费。哦,夕青姑娘这魂体损耗……得加钱。计,上品灵石一千五百枚,或稀有灵药材料若干(详见附录一)。”

    “再算,‘蛊咒令’阿橙萝,远程支援及同命蛊损耗费。啧啧,同命蛊反噬可不轻,这维修费……计,上品灵石八百枚,或南疆特等蛊材百样。”

    “然后是大头,‘环境净化及隐患根除服务费’。您刚才那一下,算是超额完成指标,按规矩得加收百分之二十。计,上品灵石五千枚,或地脉精粹十缕。”

    “还有,‘阴诏司名誉损失费’、‘剧本意外修改费’(戏诏官大人虽然觉得有趣,但流程就是流程)、‘器材磨损费’(您身上那件制式黑袍也算)……”算珠被他拨得飞快,响声连成一片,报出的数字却清晰无比,每一个都足以让一个中型宗门倾家荡产。

    最后,他“啪”地一声,将算盘最后一位珠子归位,满意地看着结果。

    “汇总折后价(看在老主顾份上),共计:上品灵石一万两千枚,或等价各类天材地宝、魂晶、灵脉契券支付。支持分期,但首付需不低于三成,且分期需支付百分之五的月息,利滚利哦。”

    他从那卷皮纸上撕下一页,那页纸自动飞向医棚方向,轻飘飘地落在一位刚刚苏醒、恰好是附近某个幸存小门派长老的人怀里。那长老看着纸上那天文数字和密密麻麻的条款,眼睛一翻,差点又晕死过去。

    “账单开好了,付款方就填‘药王谷事件相关受益及幸存团体’吧,你们自己商量着怎么分摊。”幽寂笑容可掬,“放心,我们阴诏司售后服务很好,允许你们慢慢还。当然,逾期不付的话……”他指了指莫宁,对那位面如死灰的长老温和地解释道,“这位‘售后服务专员’可能会上门收取一些……不太方便的抵押品。比如,你们的山门灵脉,或者,各位的魂魄?”

    他收起算盘,拍了拍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莫宁点点头:“归冥使,辛苦。回去好好养伤,账单不用你操心。对了,慈诏使托我给你带句话:‘戾气勿盛,心灯长明’。”说完,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不见,只有那算珠的余音仿佛还在空气中清脆地回荡,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上。

    废墟之中,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绝望而麻木的脸。

    莫宁冷漠地看了一眼那些幸存者,转身,拖着沉重如山的步伐,向着更深的黑暗走去。他的清理工作,暂时结束了。但幽寂的到来和那份天价账单,仿佛比任何怪物都更能碾碎人心希望的萌芽。

    这片土地上的苦难,远未结束。经济的枷锁与灵魂的债务,有时比纯粹的毁灭,更加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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