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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你们被辞了

    几人正要出门,却在国子监那朱漆大门外,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门外,春雨细密。

    一道苍老却挺拔的身影,正负手而立,挡在路中间。

    他穿着一件青衫,须发皆白。

    任由细雨落满肩头,却如同一尊石像,拦住几人的去路。

    正是新任丞相,范夏士。

    “范公?”

    孔昭一愣,神色顿时变得复杂。

    孙不同出声道:“范公你来得正好!你也听说了那昏君的荒唐行径了吧?咱们一同进宫进谏!您与陛下是旧识,如今又官拜丞相,只要您肯领头,陛下定会收敛!”

    几人满脸希冀地看着范夏士。

    然而。

    范夏士并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些曾经的同窗、好友、同僚。

    “回去吧。”

    良久,范夏士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早朝,你们不必去了。”

    “什么?”

    孙不同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不必去?范夏士,你这是什么话?君主有过,臣下不谏,那是失职!是大不敬!是陷君父于不义!”

    “而且此事关乎国体,关乎礼法!怎能不去?”

    “陛下那边,我会去劝谏,就不劳诸位费心了。”范夏士显然不想再跟他们废话。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缓缓展开。

    “请接旨。”

    孔昭几人连忙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礼部尚书孙不同、国子监祭酒孔昭,皆系累朝旧辅,久侍经筵,学问醇正,素著清名。”

    “然岁月不居,时移世易。卿等年岁日增,近日奏对,更见精力未逮,步履维艰,恐难胜任中枢繁剧之务。”

    “朕体恤老臣,不忍以案牍劳损皓首之躯,特施优渥之典。”

    “准予致仕,赐金还乡!”

    “望卿等归隐林泉,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以此全君臣之始终。”

    “钦此!”

    孔昭几人都是一愣。

    致仕?

    赐金还乡?

    还“全君臣之始终”?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你们被辞了。

    孔昭脸色一沉。

    他盯着范夏士的脸。

    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这几日朝中的动向。

    《治国十策》……

    尤其是那条关于科举改革的内容:

    废除八股,改考策论、算学、格物。

    所以……

    孔昭冷哼一声。

    “范夏士!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这圣旨,是你自己拟的吧!”

    “你要赶走我们,不只因为礼法,而是想为你的变法铺路!是也不是?!”

    面对孔昭的质问。

    范夏士坦然点头。

    “是。”

    “陛下要开万世太平,要强国强种。你们不愿支持,那便只有走。”

    范夏士看着他们,语气平静得让人发冷。

    “奸贼!”

    孙不同破口大骂,“你凭什么?你就算做了丞相,也不能随意罢免二品大员!没有没有经过廷推,没有陛下首肯,你这是擅权,是矫诏!”

    “擅权?”

    范夏士轻笑一声。

    他缓缓解下腰间宝剑。

    出鞘。

    剑身之上,雕刻着九条金龙。

    在雨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尚方宝剑!

    如圣上亲临!

    “陛下赐我尚方剑,予我先斩后奏之权!”

    范夏士手握剑柄,那平日里握笔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

    “这权是陛下给我的。”

    “何来擅权?”

    范夏士上前一步,剑尖直指孙不同的咽喉。

    “……”

    孙不同看着那距离自己喉咙只有半寸的剑尖,喉结滚动,刚才的气焰瞬间烟消云散,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他是真的看到了杀气。

    范夏士真的想动手!

    “好……好……”

    孔昭惨笑几声,踉踉跄跄地退后。

    他伸手摘下头顶的乌纱帽,重重地摔在地上。

    “范夏士,你赢了。”

    “但这大虞天下,读书人的种子还在!”

    “你废除圣人之学,搞那些奇技淫巧,迟早会遭报应!”

    “既然这京城容不下我们,自有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说完,孔昭一挥大袖,转身便走。

    其余几名官员见状,也只得摘帽脱袍,跟着孔昭离去。

    ……

    两个时辰后。

    京城南门外。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车内,孔昭、孙不同等人挤在一起,面色阴沉得可怕。

    “孔老,我们……就这样算了?接下来,该作何打算?”

    孙不同咬着牙问道。

    “昏君坐堂,这天阙城中,已乌烟瘴气,无药可救。”

    孔昭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大虞数百年基业,决不能就此败在陈木那无知小儿手上!”

    “那我们……”

    “去江南!”

    孔昭掀开车帘,望向南方,那是金陵的方向。

    “江南富庶,士子如云。”

    “虞家真龙仍在。”

    “我要用我在士林中的声望,号召天下读书人,抵制陈木的伪朝!”

    “我要让范夏士那个老匹夫看看,离了我们这些人,他那什么狗屁新政,寸步难行!”

    “对!去江南!”

    “只有虞家才是正统!”

    车厢内,几人达成共识。

    马车轮毂转动,碾碎了地上的残雪。

    载着一股浓浓的怨气,朝着南方驶去。

    ……

    与此同时。

    皇宫。

    “范公,锦衣卫来报,孔昭等人已经出城往南去了。”

    范夏士伏在案上,正在撰写新科举的章程,听到手下禀告,手上动作不停,只“嗯”了一声。

    毫不意外。

    那日孔昭来找他,就已经有这个意思。

    范夏士之所以会把他驱逐出朝廷,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一个不安分的因素。

    自然要早早去除。

    “丞相大人。”

    旁边的官员有些担忧地问道,“就这样放他们走吗?这些人颇有声望,去江南,怕是要坏事啊。”

    “让他们去。”

    范夏士神色平静。

    “只有把这些腐肉割掉,新的肌肉才能长出来。”

    “至于他们去江南……”

    “一帮腐儒,聚在一起能干什么?不过是聚在一起发牢骚,感叹世风日下罢了。”

    范夏士说到这里,手中笔锋勾出最后一个笔画。

    新科举的方案,成了。

    “驱逐这些旧人,是为了给新人腾位置。”

    范夏士看着那未干的墨迹,“陛下要的人才,不是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的腐儒,而是懂算学、通格物的实干家。”

    “将此章程呈给陛下过目,若无问题,即刻刊印,发往大虞各州!”

    “告诉天下的读书人,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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