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我们房子附近有邪气的是隔壁山坳里50多岁的小外婆(外公有好几个堂兄弟,最小的堂兄弟我们称小外公,小外婆)。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她拿着农具,准备去她自己在山坳里开垦的麦地里除草,刚走到离我家房子还有一两百米的地方,她看见房子的侧面满山都是雪白的山羊,她站那看了半天,这是谁家的羊?连生产队都没这么多,她想走近些,看看是谁在放羊,刚走两步,瞬间羊都不见了!也没有人!她揉了下眼睛又仔细瞅了瞅,还是啥都没有,难道是幻觉?她摇了下脑袋,一阵冷风从身旁吹过,她不自觉的后腿了两步。她不相信这是自己的我是在医院里出生,能活下来完全是个奇迹。这是父亲说的。我的第一个家,就是在一个U型的山坳里,三间土瓦房。三间房子正在山的中间,房子坐南朝北,三面由山环绕,不是在山坳里耕作的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山坳里还住着户人家。
山坳是一个幽静人们并不认为美丽的地方。不美的传说!不美的鬼火!其实这里风景是美的,一种凄美。其它每个山坳都住着三五户人家,而这山坳却住着我们一家。在山坳入口向阳的山坡上,没有树,到处都是牛践踏过的残草和已留在地上的牛脚印,在往前一点,就是一片墓地,新坟上艳丽的花圈和旧坟上的长草格外引人注目。无论何时从这坡边路过,便感觉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
山坳的顶部是一个靠山的苹果园。春天,苹果树的叶子还没完全长出花儿便挂满枝头,白茫茫的一片,满园的花儿会招来成群的蜜蜂,嗡嗡的叫声回荡在整个山坳里。阵阵微风带着那花香在山间环绕,每一丝空气里都散发着清香。紧挨着苹果园的是一口人工水库(实际上它是口大水塘),是专门为下面的稻田和浅水塘蓄水的。水库挖的很深,堤坝也很宽。这口水库有专人管理,不是用水播种的时节谁也不能动水库里的水。宽宽的提坝上被管理水库的人种满了蓖麻。挨着水库的便是稻田,一块接着一块,这些连接的稻田像大型的梯子般卡在左右两面山体之间,一直到家门口。从家门口往下便是那七八口浅水塘,也是人工挖的,这水塘连接着稻田,一直延伸到山坳的入口…。。
我出生在1978年。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家里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哥哥。父亲是村里的支书,是个比较帅气的男人,但脾气比较暴躁。母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她长相大众但很善良,很能干,又有副热心肠,村里的人都喜欢她。两个哥哥年龄相差不大,山坳里土肥水美,家里养着鸡。鸭。鹅,门口水塘里还养着许多鱼,只有狗是养不活的。在刚刚分田到户的日子里,家里有吃有喝还不缺钱花,过着新中国但如旧时地主家的生活。
其实这个家的幸福只是昙花一现。母亲大多数都要呆在家里,要照顾眼瞎的奶奶,耳聋的爷爷,还有刚出生的大哥。听外婆说自打父亲和母亲结婚那会他俩就老是吵架,母亲气不过每次就哭着去外婆家小住些日子,一直到父亲再把她给接回来,日子就这样吵吵闹闹的过着。眼瞎的奶奶在大哥只有一岁多时去世了。隔了一年,有了二哥,在二哥两岁多的时候耳聋的爷爷又去世了。外婆和一些老人家觉得这一切时间的巧合总是不吉利,她们就开始劝父亲和母亲,说到:“这地方风水不太好,发财不发人,你们还是想办法搬走吧,”母亲和父亲不以为然,他(她)们舍不得这里的一切,春天,苹果花,油菜花,还有那满山的野花,一家人就住在花海里,闻着大自然赐给他(她)们的天然香包。夏天,荷花满塘,鱼儿欢跳,知了在树上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树林长的郁郁葱葱,再有力量的阳光也让这里热不起来,这是个天然的避暑山庄。秋天,满山的黄叶在风中片片落下,成了极好的点火柴,光秃秃的小树也会砍来做柴烧,黄灿灿的稻子都低着头在风中摇曳,香喷喷的果子在树上荡着秋千,收获满仓。冬天,整个山坳变得亮堂起来,山上只剩下大树,山上的小树及杂草都被人们砍了去,水塘里冒着薄雾似的轻烟,鸟儿也都进了巢,一场大雪纷纷落下,天地间浑然一色,仿如仙境,仙境里的人家躲在房子的角落里,烧起树疙瘩取着暖。。所有物质上的一切都在身边,而且取之不尽!叫他(她)们如何想离开……。
世上是没有鬼神的,这是大多数人的看法,但对我来说我是信的,因为我所经历的,看到的,都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第一幻觉,又揉了下眼睛自言自语道:”我明明看见了羊!“她感觉身边的一草一木都带着邪气的在那摇晃,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打量了整个山坳,一个人都没有,平时老远都能看见鸭和鹅都不知去了哪里。这里太安静了!她有些害怕,又扛着农具走过那片坟地速速的回去了。第二天她找到母亲说了她所看见的一切,母亲是赤脚医生,在那个年代还算是有文化的人。她觉得小外婆是年纪大了眼花,豪不在意她说的话,小外婆看出母亲并不相信她的话,又追索起往年这山坳里曾经发生的事,她说:“你看到这山形了没,以前在这里打过鬼子,满山死了好多人,流了好多的血!你没觉得这里的土好肥沃吗!种啥长啥!都不用施肥!”最后小外婆说:“你们俩人商量商量,两位老人都去世了,还有你们四口人住在这太孤单了,我觉得这里不好,搬走吧,房子不等着建,找个住处搬走先,建房子的事以后慢慢来,别舍不得这里。”母亲应付般的应着小外婆说:“好的,能找到住的地方就搬走,搬的离学校近些。”小外婆听她这么说就放心的回去了。
母亲完全把小外婆的话忘记了,日子还是照常过着。家里虽然富裕,但是日子一直都是不平静的。二哥生病了,母亲天天带着二哥去看病,去了医院,又求了出名的中医,最后没办法还求了“阴阳仙”人,最终二哥在人间逗留第五年的秋天死了,他离开了父亲。母亲和大哥。五年家里由六口人变成了三口人。母亲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家里一直都不顺畅,她也感觉到这地方的确不吉利,但也没有心情操心搬家的事,因为腹中已经有了我。我出生在医院里,差点死掉,但被抢救过来,具体什么原因到现在都没人知道,母亲给我起名带红字,红代表吉利和喜庆。可是我的到来也只是给他(她)们带来了短暂的喜庆。给母亲带来的却是无止境的劳苦。我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还爱哭,母亲常常带着我到处去看医生,时不时的还要抱着我翻山越岭去外婆家刮痧,她视我为掌上明珠,我经常生病又让她烦躁不安,在外忙碌的父亲啥也不干,天天吵架在所难免,村里人看着母亲就觉得她很累。
父亲完全不相信这里有什么邪气。两岁的我,所看见的一切根本不能好好的陈述给他(她)们听,更别提要他(她)们相信我,其实我自己都不能解释,两岁的人怎么能记住那些鲜明的事情,而没能记住母亲的样子。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天气闷热。外婆在我家,天阴沉沉的感觉要下雨,山坳静悄悄的,突然风就像开了闸一样嗖的一下就刮了起来,整个山坳的树枝发出如巨浪般的声响,所有的树枝呼一下倒过来,又呼一下倒过去。母亲忙着收拾晒在外面的衣服,外婆就带着我站在池塘边上吹着风,外婆一只手拉着我,脸上是愉悦的,嘴里还念起了打油诗:”风来了,雨来了,婆婆拎个鼓来了,啥鼓?破鼓!打奶奶的屁股!“然后看着我哈哈大笑,我当时并不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其实她是就想逗我笑。而我却看到了远处,那堤坝上长着高高的蓖麻,蓖麻的叶子有两面色,我是知道的,正面是绿色反面是白色。开始的时候风往右刮蓖麻就往右倒,那块蓖麻林就变成了一块白布一般,蓖麻直起来的时候就和苹果园混成了一体,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我看到的一切完全不是蓖麻被风吹起的样子,而是堤坝的两端有很多穿白色衣服的人,全身雪白,大概有两米高,它们的手分别抓着白布的两头在那荡来荡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那块白布被它们舞的时高时低,我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外婆的手,身体向她靠近,不敢看又想看,眼睛睁着大大的,一会布的中间又出来几个雪白的人,那布舞的更疯狂,像是舞女们挥着那长长的袖子,左手甩出去,白了一大片,缩回来,右手又甩出去,又白了一大片,再缩回来,一群人在那舞着,扭着,甩着!我的小手都冒了冷汗,我扯了扯外婆,希望她也能看见,但是外婆扭过头来却对我说:“这么大的风你还热啊!小丫头!”我站在那不敢挪动半步,好像也动不了了一样,我又扯了扯外婆说到:“外婆,那里好多人!”外婆到处张望了一番说到:“哪里有人,是风刮的那些树到处歪呢!”正在此时头顶上落了雨,外婆赶紧抱起我快步走向屋里。受到那样的惊吓,不用说我又病了。好了以后变的很胆小,一个人总是很害怕,害怕一切,不敢独自呆一会,总感觉外面有很奇怪的人…。。
到现在我也相信,我是看到了她们所看不见的东西,除了小外婆,没人相信我。又是一年的秋天,外婆带着哥哥去走亲戚,在亲戚家玩的时候一阵大风把哥哥吹倒,滚下门口的斜坡,被一棵树挡住,哥哥被挂在了树杈上,哥哥那时都有七岁了,外婆把他抱起来,他又哭又闹一直要回家。突然刮出来那么大的风,让外婆很意外,哥哥又哭又闹外婆心里也很不安,感觉总要发生什么事一样,她就带着哥哥走了很远的路回来了。回到家,得知母亲和父亲又吵架了,而且吵的很凶,原因是父亲在外传出了风花雪月的事。外婆把他(她)俩都训了一顿,这事才算平息下来。日子就这样过着,转眼又到了冬天。
那是1981年的腊月,母亲已经准备好了年货。但也就在这个腊月,母亲离开了我们。很多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包括母亲的长相,可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像是刻在了心上,只要想起就让我记忆犹新。家里有三间土房,左边的一间用木板从中间隔开,前半间是厨房,后半间是储藏室,中间这间是通的,是客厅,右边这间又用衣柜从中间隔开留了个小门,装上了门帘,哥哥就睡在前半间,我和父亲。母亲睡在后半间。那晚小外婆的小儿子住在我家,他只比哥哥大两岁,按辈分我们管叫他舅舅,他和哥哥睡一床。那晚,母亲靠在床头,手上端了一碗炒热过的盐,好像她身体哪里不舒服要用热盐来捂一捂,她看着我说:“红,过来跟我睡,”我说:“不!你把那个东西拿走我就跟你睡,“母亲苦苦央求,我都不肯,她也不肯把那碗热盐拿走。后来父亲就关了灯,我们都睡了。那时我三岁,晚上有起夜的习惯,到了半夜,我告知父亲我要起床尿尿,父亲就喊起母亲:“阿香,阿香,红要尿尿!”喊了几声没有反应,父亲就打着手电带我出去,刚走出去,好好的挂在门口晒衣服的竹竿跨啦一声掉了下来,我和父亲都被吓到了。父亲待我尿完尿,打着手电走进房间,这时我便看见两条腿从上往下吊在我面前,脚上都没有鞋子,我没感觉到害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见父亲慌张的喊着舅舅,让他快回去通知小外公和小外婆,就说大姐上吊死了!那么黑的夜我不知道10来岁的舅舅是怎么回去的。天一亮,我看见母亲躺在床上,脸上盖了张火纸。家里就来了好多人,一会就哭成一片,我却像个傻子,在那东张西望。我根本还不知道,我公主般的生活再也没有了,世上最爱我的人走了。现在想来,我是多么的恨我自己,为什么不和她睡!自从父亲的作风传出些流言蜚语的时候,我想我便是她活着唯一的精神支柱,因为她是一个骄傲的人!那晚,就是我,她最爱的人抛弃了她!她带着伤心和绝望离开了。把我的天堂一并也带走了,以后的日子里,我便尝尽了人间疾苦。
最后一次看见母亲是第二年的清明节。她也成了“白色的幽灵。”这时候我们已经搬走了,父亲也认为这里不能在住了。八年里这个家共有七口人最后只剩下了三口。父亲带我和哥哥去给母亲上坟,我们走过一片竹林,过了座小桥,然后就经过山坳入口的那片坟地,我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仍然感觉很阴森。在往里走,三间土房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母亲就埋在房子的左侧,坟头正对着山坳的出口,像似守望着我们。走近母亲的墓旁,父亲把我放下来,让我和哥哥跪在那里,给了些纸钱让我们烧给母亲,树林一片寂静,没有一只鸟的叫声,红红的火焰好像把整个山坳都印成了红黄色,整个天空像罩着层黄纱,周围静的很是吓人!哥哥可能是哭了,而我还像个傻子般。一会纸都烧完了,父亲又让我们叩了头,停顿了一会,他把我抱起来坐在他的肩膀上,左手拉着哥哥,右手拿着他装火纸的包,往回走去。刚走一会,我耳边响起了奇怪的声音,不是娶亲的奏乐,也不是悲哀的喪歌,我也无法用言语表达清楚,但我看见我们来时竹林旁的小路上,有一群白衣人。它们有的自个走着,有的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抬着东西走着,音乐一直在耳边响起,我害怕极了,双手紧紧的抱着父亲的脑袋,下巴贴在父亲的头上,一直看着那群白衣人,一句话都不敢说,父亲一点儿都没感觉到我的异样,看着父亲过了小桥慢慢走向竹林,那群人却不见了,而我只想躲进父亲的怀里,父亲并不知道。……带着伤心,愤怒和不甘心而离去的母亲她来了。在后来生活里发生了很多诡异的事情,让我强烈的感觉幽灵是存在的,那幽灵且都是那些含恨而死的人。
从来都没安静过的家,肥的出奇的土地,怎么养都不能长大的狗,生一人死一人规律,不得不让我后来觉得,那山坳里并不只有我们一家住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