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3月20日,凌晨3点17分,通往莫绿县的某一处阵地,中央军第7军第3旅在这里防守。
巴育一口一口吃着手里的糯米饭团,他靠在战壕壁上,借着微弱的星光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那是妻子向曼谷的大师求来的。
战壕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道和士兵们身上的汗味,几个新兵蛋子缩在角落打盹,呼噜声此起彼伏,只有偶尔响起士兵的交谈声。
“连长!”新兵阿南凑过来,声音有些紧张。
“你说,国防军真会来吗?”
“不是说4月1日就要停战了吗?这不到10天的时间,国防军应该放弃了吧!”
巴育掏出铁皮水壶,灌了半口,冰凉的酒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些许烦躁和困意。
“谁知道呢?上级让我们守着,就守着。”
“好好警戒,不要被敌人钻了空子。”巴育的眼神时不时飘向战壕外漆黑的森林。
距离这里不到十二公里的森林另一侧,国防军第3轻型装甲师的一辆谢尔曼坦克里,钟文山正仔细确认自己的作战任务。
坦克内部狭窄而闷热,机油味、柴油味和士兵们的烟草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战争的味道。
他的手指轻轻敲着炮塔内壁,节奏和手表的滴答声一致——还有三分钟,行动就要开始了。
“各车注意,检查武器。”周文山对着无线电说了一句,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第一坦克营的目标,是泰军第七军的前沿阵地,突破后,迅速向莫绿县的火车站方向推进,记住不要恋战。”
钟文山通过潜望镜看向不远处的森林,双方的军队就隔着这片不到10公里的森林,森林里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那一刻的爆发。
他拿出家人的照片,女儿才五岁,扎着两个小辫子,照片背后还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早点回家”几个字。
钟文山把照片贴在炮塔内壁上,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心里却想起上级的命令。
突破泰军的防线,占领莫绿县火车站,冲进湄南河平原,拿下中央军的司令部,俘虏泰国总理沙立,争取更好的停战协议。
凌晨3点20分,没有任何预兆,国防军的炮火突然撕裂了夜空。
先是105毫米的自行火炮轰鸣,大地开始剧烈颤抖,战壕里的泥土簌簌往下掉,泰军防线上的新兵蛋子瞬间被惊醒,尖叫着四处乱窜。
巴育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乱跑的新兵阿南,把他按回战壕里,大声的对着周围的新兵怒吼道:“趴下!都趴下!都他娘的别乱动!”
话音刚落,一颗炮弹就落在了不远处的机枪阵地上,巨大的冲击波把他掀倒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他挣扎着爬起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发冷,刚才还好好的阵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千疮百孔的废墟。
战壕里到处是哀嚎的伤兵,有的士兵断了胳膊,有的腿被炮弹碎片炸得血肉模糊,鲜血很快就把战壕里的积水染成了红色。
“拿起武器!准备战斗!”巴育嘶吼着,可声音在持续的炮火声中显得格外微弱。
他抄起身边的加兰德步枪,检查了一下弹药,却发现身边的新兵们都在瑟瑟发抖,已经失去了作战意识。
“炮火延伸,坦克推进!”钟文山听到无线电出来的命令,立刻让第一坦克营全军出动,谢尔曼坦克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履带碾过森林边缘的灌木和落叶,朝着泰军的阵地冲去。
很快,泰军的阵地出现在视野里,战壕里的泰军士兵正试图组织抵抗,零星的反坦克炮弹和密集子弹打在国防军坦克的装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就像挠痒痒一样。
“开火!”钟文山下令,坦克炮立刻喷出一团火光,一颗高爆弹准确地击中了泰军的一处重机枪阵地,重机枪手连同机枪一起被掀飞出去。
“步兵跟进!”
无线电里传来装甲车连队的声音,半履带装甲车跟在坦克的后方,冲上了泰军的阵地。
在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国防军的步兵端着冲锋枪和加兰德步枪冲了出来,朝着战壕里的泰军扫射。
巴育看着国防军的坦克越来越近,心里急得像火烧,仅有的反坦克炮都被摧毁了,仅凭手里的手榴弹,根本无法阻挡这些钢铁巨兽。
巴育带着他的连队趁着夜色,连忙逃跑,一路上,到处都是从前线溃败的士兵,有的扔掉了武器,有的拖着伤员,漫无目的地奔跑着,嘴里喊着:“华人来了!快跑!”
一个少校试图拦住溃败的士兵,挥舞着指挥刀大喊:“不许撤!谁撤我毙了谁!”
可没等他说完,一颗子弹就击中了他的胸口,他倒在地上,指挥刀掉在一旁,眼睛还圆睁着,满是不甘。
新兵阿南的腿被弹片划伤了,跑起来一瘸一拐,他喘着粗气说:“连长,我们……我们跑不过坦克的,怎么办?”
巴育回头看了一眼,国防军的坦克已经冲过了他们阵地,正在碾压战壕,几个来不及撤退的泰军士兵被履带碾过,场面惨不忍睹。
“跑不过也要跑,不能在这里等死!”
……
早上6点,北标府的总指挥部内,铜制台灯那温暖的灯光,却驱不散屋里的寒气。
红木办公桌上,摊着一张被铅笔涂画得密密麻麻的战场态势图,国防军的红色箭头不断穿过泰军的防线,而代表中央军的蓝色标记,原本整齐的阵线早已碎成了虚线。
沙立总理坐在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文明杖,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涂了墨。
自从3月15日国防军发动进攻以来,他就没睡过三个小以上,可此刻要面对的,不是再守一段时间的誓言,而是撤退这两个烫嘴的字。
“总理,不好了!第七军来电,莫绿县的前沿防线被国防军突破了,国防军的前锋已经逼近莫绿县了,再不撤,20万就真的完了!”
沙立接过电报,手都在发抖。他不是没想过撤退,可从3月15日开战到现在,他把中央军的家底几乎全砸在了呵叻高原了。
装甲部队300多辆坦克被全歼、36架飞机被全部击毁、还有开战前中央军每个师都满编一万五千人,到现在中央军每个师能战的不足六千。
他原本指望鹰酱的干预,可结果,可等到的只有一个谁也不能保证的停战时间,以及一封“深表同情”的照会,把他的“统一梦”炸得粉碎。
“总理,不能再等了!”一名参谋咬着牙,终于说出了那句没人敢先开口的话。
“总理,再不下令撤退,国防军一旦封死莫绿县的公路和铁路通道,前线的20万中央军要么被俘,要么战死,中央军的主力就彻底没了,我们连保住现在地盘的本钱都没有了!”
“清迈军的20万大军,还在北方虎视眈眈!”
司令部的所有人都跟着点头。
“总理,前线的将领都在催了,都说部队实在是顶不住了。”
“还说,有的部队已经乱了,底下的官兵没有得到命令就开始往后跑,再拖下去,不用国防军打,我们自己就先崩溃了!”
沙立沉默了足足五分钟,屋里只有电报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在倒计时。
他终于站起身,走到态势图前,艰难的说道:“起草撤退命令,让部队交替掩护撤退。”
“命令第七军,死守莫绿县,掩护前线主力的撤退,守不住,军法从事,撤退下来的溃兵都编入第七军。”
“命令各军军长,撤退时务必保持军队的建制,丢弃重武器者、擅自溃逃者,一律枪决!”
总参谋长连忙应下,立正敬礼,转身走进了隔壁的电报室。
窗外的天渐渐泛鱼肚白,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在寂静的北标府里格外刺耳。
沙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早已凉透,像此刻他的心情。
电报室里传来“滴答”的按键声,那声音穿过墙壁,像一把锤子,敲在他的心上——撤退令已发,战争的浪潮,终究要退了,只是这退潮,会卷走多少人的命,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