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出兽皮包裹放在桌上。
老秦抚摸着兽皮,解开束带。
一股冷意瞬间扩散开来,好似冬日寒气直冲面门。
剑鞘呈深青色,似铁非铁,如玉非玉,表面隐隐浮动着细微炁纹。
像地底暗流在剑下持续地涌动。
老秦手抚剑鞘,轻声道:“十年前我为你买下这把逐锋,你让我为你保留,说有朝一日待你恢复你会来取....莫非你已经?”
叶长风握住剑柄。
锵——!
宝剑出鞘,近乎低不可闻的一声剑鸣轻吟随即荡开。
剑柄上嵌着七枚暗金纹钉,伴随脉炁注入。
顺着叶长风掌心的温度逐一亮起,从暗金到明金,再从明金缓缓转为淡淡的赤芒。
“你...”老秦心脏为之一震,抬眸,眼中精光闪动,旋即口气又轻柔了两分,带着感慨,“放心吧,能来找我说明你信任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不到二十岁,那时候虽然落寞但也不像近几年....这十来年我也在你身上赚够了。”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是真正的天才。”
“谢谢你老秦,这些年也没少吃你花你的。”
老秦嘴角微微一翘:“比起你给我赚的,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帮我赚大钱不要求分钱的,我巴不得都是你这样的合作者。”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家族之争素来残酷,现在除了你爹你妹妹没人希望你再站起来,别被人看出锋芒。”
噌——!
宝剑归鞘,兽皮重新包覆。
“我这次要把我失去的东西全都拿回来,多谢提醒。”
老秦颔首:“叶少,希望再次见面,你已经在家族站稳脚跟。”
....
深夜,叶家大宅灯火通明。
叶知晚一脸怒色拽着叶长风的胳膊:“快点!快点跟我走!”
“知晚,急什么呀,大哥不是回来了么?”叶长风脸上挂着慵懒的笑意,那把兽皮包裹的宝剑就藏在袍中。
“你还知道回来!这次走这么久,外面城里人都说你疯了,也不知道你跑到哪...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还有心么?”叶知晚急骂,“你看看你馊成什么了,到底去哪鬼混了?”
“去山里散散心,爹生气了?平时他不不管我么?”
“平时是平时,外面有人说你要自杀,他能不急么?你自己去跟爹解释!”
“好。”
推开书房的门,叶崧阴沉着脸站在室内中央。
两人一进屋,立刻感觉室内空气紧了几分。
叶知晚无力道:“爹,大哥找到了,他自己回来的。”
“你先出去吧,我跟他单独谈谈。”叶崧转身从墙上拿起一把形似手杖,闪着金属光泽的藤条。
叶知晚眼里闪过不忍:“爹,大哥他也是一时心情不...”
“出去。”
“....是。”
轻轻踢了叶长风一脚,叶知晚出门带上了房门。
屋内两人相视无言,叶崧的手越攥越紧,最后发出暴喝。
“跪下!”
噗通。
叶长风面色平淡跪倒在地。
藤条破风声随之传来,重重抽打在他脊背。
“逆子!”
啪!
第二击又抽打在脊背上,叶崧沉痛道:“平日我对你不加约束,你懒散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当众抽风,还要寻死觅活。”
“我是家主,但也是你爹!你就算死也得死在我眼前,否则就是不孝!”
“你对得起我么!对得起你妹妹么?”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德行,还有哪一分像人!”
怒斥间,一鞭又一鞭抽打在叶长风后背,以至衣衫逐渐破烂。
暗藏在衣下,兽皮包裹的宝剑暴露。
叶崧猛地停下动作,叶长风不紧不慢的从背后将宝剑抽出放在身前。
“接着抽吧。”
“这是什么?”叶崧眸光一凝,立刻上前捡起兽皮。
兽皮被轻轻展开,他整个人蓦地僵住。
那柄剑,他认得!
九垣城家族更迭是常事,曾经周氏一脉镇族之宝,名动一方。
后来周家败落,此剑流落拍卖行,被巨资拍走,自此杳无踪迹。
可那已是十年前的旧事。
而现在,这把炁纹宝剑的描绘、尺寸、纹饰,包括剑脊上那一道独有的断云痕....绝不会认错。
“这...这把剑!是逐锋?”
“是。”
“哪来的!”
“十年前,我买的。”
“怎么可能!”叶崧震惊,“你哪来的钱?”
“我赚的,在御武总坛赌坊。”叶长风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袍袖,“换个安全的地方说话吧,我们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叶崧思绪忽然有些混沌,甚至夹杂一丝惊悸。
眼前这个儿子....他好像并不了解,他背着自己还做过别的事?
仅仅思索片刻,叶崧丢下藤条。
“跟我来。”
....
密室中,父子二人一站一坐。
叶崧身前桌案上摆放着逐锋剑,一手缓缓轻敲着桌面。
“说说吧,说说你的事...你有什么在瞒着为父?”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我失了天赋,但眼力没失...自我常去御武总坛便跟那的赌坊有了联系,现在总坛赌坊的秦爷一直在跟我合作。当初...他还只是赌场的管事。”
“你给我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花,我都是从他那拿的。”
“有这种事...”叶崧心中滋味百转,“那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呢?”
“说了有用么?我能露面做什么?”叶长风反问,“爹...我刚出事那三年你为了给我治病,家底儿已经掏得干干净净。”
“我二叔,还有叶致恒不是在盯着你和我么?知晚撑不起大局,你又没多少实权了。”
“我一旦表现出哪怕一点清醒,他们第一个先弄的就是你。”
“我除了装疯卖傻离你远点...不让你被我连累。”叶长风手掩在心口,眼中隐现泪光,“父亲,我已经是个废人了,难道还要让别察觉我有争家主的资格,再让你心里生出一点希望,然后再被人掐得干干净净么?”
“我不说..是怕你难受,我装傻...是怕你为难。”
叶崧怔坐原地,胸口如遭重击。
这些年他自以为诸事在眼中都能看清,家主之位也能勉力维持。
可偏偏没看清,这个被所有人视作废人的儿子,竟在黑暗里独自负重到这种地步。
避着,不是怨,装傻,也非放弃。
叶崧嘴唇轻颤,想说些什么,喉头却哽住,只发叹息。
他抬眼。
父子二人视线相对。
一瞬间,千言万语尽在眼底翻涌。
委屈、愧疚、心疼、骄傲....
可竟无一字能说出口。
泪意同时涌上,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望。
无言,已胜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