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多,花鸡进来客房的时候,杨鸣正在喝茶。
“搞定了。”
杨鸣放下茶杯。
“干净吗?”
“干净。”
“让他休息一段时间。”
杨鸣站起来,走到窗边。
金边的早晨已经热起来了,街上的摩托车川流不息,远处有几栋在建的高楼,脚手架密密麻麻。
老五和贺枫住在隔壁房间。
杨鸣让花鸡去叫他们过来。
五分钟后,两人走进来。
贺枫的脸还有些肿,缺了门牙的地方用舌头顶着,说话有点漏风。
老五的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眼底还有血丝,显然一夜没睡好。
“仓库炸了。”杨鸣说。
老五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坐到沙发上。
“真炸了?”
“真炸了。方青干的,很干净。”
贺枫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炸得好,让那帮孙子知道知道厉害。”
老五没说话,低着头,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等着。”杨鸣说。
“等什么?”
“等该来的人来。”
老五抬起头看着杨鸣,欲言又止。
他想问的是:苏帕会不会报复?那边有两三百人,真打起来怎么办?我们现在就这么几个人,连枪都没几把。
但他没问出口。
跟了杨鸣这么多年,他知道有些事问了也白问。
鸣哥心里有数,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你们先别出门。”杨鸣说,“等我消息。”
……
到了中午,消息已经在金边的华人圈里传开了。
老五下楼买烟的时候,在酒店大堂听到两个福省口音的商人在聊天。
“听说了吗?森莫港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
“仓库炸了,烧了一整夜,红木全烧没了。”
“苏帕的仓库?”
“可不是嘛。听说损失好几百万美金。”
“谁干的?”
“不知道。有人说是越南人,也有人说是他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活该。那个苏帕,迟早要出事。上次我朋友去他那边拉货,硬是被扣了三天,多交了两万美金才放人。”
“黑心烂肺的东西,老天有眼。”
老五买了烟,没有多待,上楼回了房间。
贺枫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把听到的话说了一遍。
“消息传得这么快?”贺枫有些意外。
“这边就这么大点地方,华人圈就那么些人,有什么事瞒不住。”老五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我担心的是,苏帕那边也会知道是我们干的。”
贺枫的脸色变了一下。
“他有人有枪……”
“我知道。”老五打断他,“所以我说,消息传得太快不是好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房间里烟雾缭绕,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照在地毯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柱。
……
下午两点,杨鸣接到一个电话。
号码是陌生的,但他知道是谁。
“杨先生,索秘书请你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很客气,但没有商量的余地。
“什么时候?”
“现在。”
杨鸣挂了电话,换了件衬衫下楼。
花鸡跟着一起去,但只能在楼下等。
衙门大楼是一栋六层的黄色建筑,门口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卫,进出的人不多。
杨鸣在门口登了记,被人领着上了三楼。
索先生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半开着。
杨鸣敲了两下门,走进去。
索先生坐在办公桌后面,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镜后面的目光很冷。
“坐。”
杨鸣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索先生没有寒暄,直接开口,用不太标准的中文道:“我说过,不要把事情搞大。”
杨鸣没说话。
“你没听见?”
“听见了。”
“听见了还这么干?”索先生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地方执法队已经在问了,媒体也在打听,连金边这边都有人在问是怎么回事。”
他顿了一下,盯着杨鸣。
“你知道这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杨鸣等他说完,才慢慢开口。
“索先生,火是我放的。”
索先生的眼睛眯了一下。
“但这把火,不是为了跟苏帕赌气。”杨鸣说,“是为了给未来的规范化管理腾地方。”
索先生没接话,等着他说下去。
“苏帕这种人,你比我清楚。”杨鸣的语气很平静,“他在森莫港待了十几年,走私、人口买卖什么都干,地方上的人敢怒不敢言。想把那里变成特区,他会配合吗?”
索先生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没有打断。
“不会。”杨鸣自问自答,“他只会捣乱,只会坐地起价,只会添麻烦。”
索先生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你的意思是,帮我除掉一个麻烦?”
“可以这么说。”杨鸣点头,“苏帕是个定时炸弹,迟早要爆。与其让他炸在你手里,不如现在就处理掉。”
索先生沉默了一会儿。
“处理掉?你打算怎么处理?再放一把火?”
“那是最后的手段。”杨鸣说,“我更希望能和平解决。但如果和平解决不了,我也有办法。”
索先生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
“就算你能解决苏帕,接下来呢?森莫港那边还有其他驻军盯着,还有其他势力,你一个外国人,凭什么站住脚?”
杨鸣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索先生,我来柬埔寨之前,在国内做过一些生意。最多的时候,管过上百亿的盘子。我知道怎么把一个地方经营起来,也知道怎么跟各方面的人打交道。”
杨鸣说:“森莫港交给我的话,我可以给金边衙门第一年五百万美金,以后逐年递增。五年之后,每年不低于两千万。”
索先生的手指停止了敲击。
“而且,”杨鸣继续说,“我可以在这个项目里给你留干股。不用你出一分钱,每年分红直接打到你的账户上。”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
干股。
这两个字的分量,索先生很清楚。
收钱是一次性的,拿了就拿了。
但干股意味着长期绑定,意味着利益共同体,意味着他和杨鸣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源源不断的收入,而且是“合法”的分红,不用担心被查。
坏处也很明显,一旦杨鸣出事,他也跑不掉。
索先生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又戴回去。
“苏帕不会善罢甘休。”他说,“你炸了他的仓库,杀了他的人,他一定会报复。”
“我知道。”
“你住的酒店,他查得到。”
“我知道。”
索先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杨鸣。
“有个地方,你可以去住几天。”
杨鸣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城西有个军营,驻扎着一支部队。负责那边的人和苏帕有过节,苏帕不会带人闹到那里去。”
他转过身来。
“我可以安排你们住进去,但最多两周。两周之内,你得把事情解决了。”
杨鸣站起来。
“多谢索先生。”
索先生没有接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杨鸣走到门口,又停下来。
“索先生。”
“什么事?”
“苏帕只会给你惹麻烦。”杨鸣说,“而我能给你送钱。现在的混乱只是暂时的,你需要的是一个能长期合作的伙伴。”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
花鸡在楼下等着,看到杨鸣出来,迎了上去。
“怎么样?”
“差不多了。”
两人上了车,花鸡发动引擎,往酒店的方向开。
“他答应帮忙?”
“不算帮忙。”杨鸣靠在座椅上,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他只是选了一边。”
“选我们?”
“选对他更有利的那一边。”
花鸡想了想,点点头。
“那接下来怎么办?”
“先搬家。他给我们安排了个地方,城西的军营。”杨鸣说,“苏帕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得在他们到之前离开酒店。”
花鸡加快了车速。
“你早就料到索先生会这么做?”
杨鸣没有直接回答。
“苏帕是个土匪,只会抢东西。但索先生是个官,官要的是长期稳定的收入。土匪和官做生意,官永远是亏的。因为土匪不讲规矩,今天给你钱,明天就可能给你惹麻烦。”
他顿了一下。
“我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换一个合作伙伴。一个讲规矩的、能给他稳定收入的合作伙伴。他没有理由拒绝。”
花鸡看了他一眼。
“那炸仓库……”
“炸仓库是为了逼他做选择。”杨鸣说,“如果我不炸,他可以一直拖下去,两边都不得罪。现在事情闹大了,他必须选一边。”
“他选了我们。”
“他选了对他更有利的那一边。”杨鸣重复了一遍,“正好是我们。”
车开进酒店的停车场,花鸡熄了火,但没有下车。
“苏帕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杨鸣推开车门。
“雇佣兵联系得怎么样了?”
“有眉目了。我认识的那个人,手下有二十多个人,都是老兵,价钱还在谈。”
“尽快谈下来。”杨鸣下了车,“我们没有太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