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学挂断电话,站在窗边没有动。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显示几条未读消息。
他没看。
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
火苗晃了一下,照亮他的脸。
二十九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一些,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
他承认老五说得对。
他太急、太狠。
刘志学吸了一口烟,烟雾在灯光下缓缓升起。
他开始回想自己做过的每一个决定。
杀赖澎。
那是第一个。
雇杀手,干净利落,一枪毙命。
目的是给詹翔让路,让他接手水产市场。
有必要吗?
有。
赖澎不死,詹翔上不了位,水产市场拿不下来。
杀飞豹。
有必要吗?
也有。
飞豹不死,港口的事永远是个隐患。
但这两个都是在荣市,离仁川很远,和韩国的事不沾边。
真正的问题出在后面。
李尚勋。
刘志学把烟按灭在窗台上,又点了一根。
李尚勋该不该杀?
该杀。
这个人知道的太多,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
杀他,是正确的选择。
但嫁祸给郑泰植呢?
刘志学的手指停在半空,烟灰掉落下来。
这一步,是不是走得太急了?
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杀李尚勋,同时除掉郑泰植,一石二鸟。
郑泰植是骨芒帮的大哥,干掉他,就能快速整合仁川地下世界。
事实证明,这个计划成功了。
郑泰植被捕,骨芒帮瓦解,富平帮趁机吞并残余势力,成为仁川第一大帮。
而富平帮的会长李在成,是他的人。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但问题是……
刘志学走到沙发边坐下,烟夹在手指间,目光盯着天花板。
账本和钱的事情没有处理干净,本来可以从长计议,或许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但他太急,太快,所以才搞成现在这样。
他原本可以把烫手山芋丢出去,而不是自己握在手里……
……
隔天下午,刘志学开车去了松岛新区的一处公寓。
蔡锋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茶,表情平静。
刘志学关上门,在他对面坐下。
“金成浩的事,你知道了?”
蔡锋点头。
刘志学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你觉得他会说吗?”
蔡锋没有立刻回答,想了一会儿道:“会。”
刘志学看着他。
蔡锋说:“他没有那种‘死也不说’的觉悟。”
刘志学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金成浩知道的太多了。
李尚勋的钱是他搬走的,李尚勋的公寓是他发现的,账本的事他也知道一些。
一旦检察厅用手段逼供,他撑不住的。
“那笔钱现在在哪?”蔡锋问。
“还在金成浩藏的地方。”
蔡锋皱了皱眉。
“你没动?”
“没来得及。”刘志学说,“五哥走的时候,我还在想怎么处理。第二天金成浩就被抓了。”
蔡锋沉默了一会儿。
“账本呢?”
“在我这儿。”
刘志学吸了一口烟,把烟雾慢慢吐出来。
“我想了一晚上。”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硬扛是扛不住的。”
蔡锋看着他,没有说话。
“首尔那边的人,背后是青瓦台。”刘志学说,“他们要的是那笔钱,还有账本。我手里没有任何能和他们谈条件的筹码。”
“账本不是筹码吗?”
刘志学摇头。
“账本是双刃剑。”
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拿着它,对方会觉得我是个威胁,必须除掉。交出去,对方就没理由再追究了。”
蔡锋想了想。
“你的意思是,主动交出去?”
“对。”
刘志学站起身,走到窗边。
“主动联系他们,告诉他们钱和账本都在我手里,我愿意交出来。”
蔡锋没有立刻回应。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
“条件呢?”
“只有一个。”刘志学说,“不追究我和众华帮的人。”
蔡锋皱眉。
“你觉得他们会答应?”
“会。”
刘志学转过身,看着他。
“他们要的是钱和账本,不是我的命。钱拿回去,账本销毁,这件事就结束了。他们没必要多生事端。”
蔡锋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他们不答应呢?”
刘志学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那我就承担所有。”
他的语气很平静。
“韩国这边的事,你接手。”
蔡锋的手指动了一下。
“什么意思?”
刘志学走回沙发边,坐下。
“账目我整理过了,公司的、地下钱庄的,所有东西都有备份,在我仁川那套公寓的保险柜里。密码我一会儿告诉你。”
蔡锋看着他,目光变了。
“人员方面,”刘志学继续说,“朴万奎能用,但他知道的不多,关键时刻别指望他做决策。李在成听话,但没主见,需要有人盯着。杨凯文和郑泽做事还行,可以继续用。”
“你在交代后事。”蔡锋说。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刘志学点头。
“如果我出事,韩国这边不能乱。”
他看着蔡锋。
“鸣哥把韩国当退路。这条路不能断。”
蔡锋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两个人的脸都隐在阴影中。
“你怎么联系他们?”蔡锋终于开口。
“抓金成浩的是一个叫姜智勋的人。”刘志学说。
“你打算通过他?”
“对。”刘志学说,“递话过去,表示愿意配合。”
蔡锋想了想。
“时机呢?”
“越快越好。”刘志学说,“金成浩撑不了太久。等他把什么都交代了,我再主动,就晚了。”
蔡锋点点头。
他没有再问其他问题。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有一件事,”蔡锋忽然开口,“你想过没有?”
刘志学看着他。
“就算你交出了钱和账本,对方也未必会善罢甘休。”
蔡锋的声音很平静。
“账本上的东西,涉及的人太多,太大。知道这些事的人,活着就是隐患。”
刘志学没有说话。
他知道蔡锋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刘志学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蔡锋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他叹了口气。
“行。”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来。
“还有……”蔡锋顿了一下,“如果真出了事,要不要让鸣哥知道?”
刘志学没有犹豫。
“不用。”
他的声音很轻。
“这是我自己的事。”
蔡锋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刘志学坐在沙发上,目光望向窗外。
天已经完全黑了。
远处是仁川港的灯火,和昨晚一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发现只剩最后一根。
点上,吸了一口。
烟雾在黑暗中缓缓升起,又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