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主人。”
三目的声音与谢芳华、赵三天的声音几乎叠在一起。
张铁站在那里，身形并不特别高大，但甲板上流转的微光似乎在他身周变得迟滞。他没有刻意散发威压，只是存在本身，就让周围的气流向发生改变。
玄骨站在稍远些的位置。他看见张铁的第一眼，瞳孔有瞬间的收缩。
不是恐惧，更像工匠看见一块浑然天成的稀世材料时那种本能的衡量与估测。
他向前迈了半步，拱手行礼：“道……前辈真是大气运之人。恭喜前辈进阶金仙，感悟三十六天罡神通秘术。”
张铁的目光扫过四人，最后落在三目身上。
“这么久，此城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吗？”
三目抬起脸，仍半躬着身：“回主人，不知为何，这数十年来，没有一人来此。”
这不是谎言，但说出这句话时，他脑中闪过的是那些空荡的城墙，以及日复一日只有风声掠过的城门。太过平静，反而让人在值守时，觉得不对劲。
他顿了顿，伸手探入怀中内袋。手指触到那块鞣制过的兽皮时，皮层温凉。
他掏出那只巴掌大小的毛皮袋子，双手托举，上前两步，递向张铁。袋口用一根细筋绳系紧，打着简单的活结。
张铁接过。皮袋入手比他预想的略沉。
他解开绳结，朝内看去。袋中并无光华溢出，只有二十枚指环静静躺着，金属表面黯淡，样式古朴。他随意拈出一枚，握在掌心。
神识探入。
空间大约百丈见方。大部分区域堆叠着矿石，以青罡岩、流火铁为主，块块切割规整，棱角分明。角落另有几堆材料，色泽暗沉或奇异，是他不曾在此界之外见过的品类。
矿石堆积的高度、间距，显示出放置者有条不紊的习惯。
他收回神识，将指环放回袋中，重新系好绳结，皮袋消失在袖内。做完这些，他才看向三目，问道：“此城的星兽战力如何？”
三目早已准备好答案，话语流畅吐出：“回主人，此城包含九义在内，金仙巅峰战力三人，金仙后期战力五人，金仙中期战力七人，金仙初期战力十九人。”
张铁听完，没有说话。
这等战力，莫说数十年无人来犯，即便真有大军压境，也必是一场血肉磨盘。
“将九义带走。”张铁开口，声音斩断了他的思绪，“出发，寻找帝尊令。”
三目躬身：“是。”
张铁已转向玄骨：“接下来，就看玄骨小友的了。”
玄骨肩背微微挺直。他迎上张铁的目光，点了点头，没多话。
张铁抬手。
不见他如何动作，八荒塔的塔基便现于掌心，尺许高，通体暗金，表面布满细密如蚁的符文，此刻符文沉寂，毫无光华。他手腕轻松，塔基平稳飞向玄骨。
玄骨伸出双手，掌心向上，稳稳接住。
塔基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压得他掌心肌肤微微下陷。他指腹拂过那些符文凹槽，触感粗糙而古老。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塔基深处传来，很微弱，但确实存在，像沉睡者的脉搏。
他抬头，脸上泛起一层潮红，不是羞赧，是专注与兴奋交织的血气上涌。
“前辈放心，一定不会让前辈失望。”话音未落，他已原地盘膝坐下，甲板的金属传来硬实的触感。
他将塔基平托于双掌之上，闭目，吸气。再睁眼时，眸中杂念尽褪，只剩两点凝光。
双手开始结印。
起初很慢，每个手势都极尽准确，指尖划过空气，带起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轨迹。仙力自他丹田涌出，顺经脉流至指端，化作细丝般的光缕，丝丝注入塔基。
塔基毫无反应，如同死物。
玄骨不为所动，手诀渐快。
一套繁复的引导法诀打完，他双唇开合，吐出音节。
那不是现今流传的任何一种语言，音调古怪，拗口，每个音都像在挤压喉咙深处的某块肌肉。随着诵念，他打入塔基的仙力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无序注入，而是依照某种特定节奏震颤、回旋。
一炷香的时间，甲板上只有玄骨诵咒的微弱气流声，以及仙力流淌时发出的、类似溪水滑过卵石的细响。张铁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塔基上，一动不动。
三目、谢芳华、赵三天分立三角，沉默护卫。
玄骨的额头渗出细汗，顺着太阳穴滑下。他的仙力消耗颇巨，托着塔基的双手却稳如磐石。
咒文到了尾声。他喉结剧烈滚动，吐出最后一个沉钝的音节，同时右手并指如剑，猛地向前一点，指尖不触塔基，隔空按在塔基侧面某处符文交汇点上。
“嗡——”
低沉的鸣音自塔基内部传出。紧接着，暗金色的基座自内而外透出光来。不是炽烈的光芒，而是温润的、凝实的金色光晕，均匀布满塔基全身。
光晕流转片刻，其中一部分忽然变得浓郁，金光凝结，像一滴浓稠的金液在基座某侧缓缓滚动、指向明确。
玄骨眼中爆出喜色，立刻掐断仙力输送。双手手诀一变，转为收势。
塔基上的金光迅速黯淡、收敛，几个呼吸后，恢复成原本暗沉的模样，只有那“金液”流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余温。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白汽在面前散开。
托着塔基的双手这才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那是力竭后的生理反应。他站起身，转向张铁，举起塔基，指向方才金光最浓郁时所对的方向。
“前辈，就是这个方向。根据塔基的反应，帝尊令所在位置，距离我们不会太远。”
张铁目光顺着他所指望去，天际茫茫，云层低垂。他看了两息，微微颔首。
玄骨这才双手前送，将塔基奉还。张铁袖袍一拂，塔基消失。
“做的不错。”张铁目光扫过玄骨有些发白的脸，“朝着此处方向，全速前进。”
“是！”三目沉声应道。
玄武战舰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震，甲板传来的脉动频率陡然加快。
舰首调转，对准玄骨所指方位。舰身两侧的阵列符文逐次亮起，不是耀眼的光，而是稳定的、青白色的微光。
空气开始发出低沉的呜咽，那是战舰破开前方阻力的声音。下一刻，巨舰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撕裂云层，没入天际深处，只在原地留下缓缓旋转的气流。
约莫三个多月后的一日，玄武战舰的速度开始下降。窗外模糊的色带逐渐清晰，还原成正常的山川地貌。前方远处，一片宽阔的盆地边缘，景象映入众人眼中。
玄骨站在张铁身旁，看了片刻，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开口道：“前辈，若是猜的不错的话，前面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他话音未落，旁边便传来一声冷哼。
谢芳华抱着手臂，嘴角撇了撇，视线盯着远方，话却是对玄骨说的：“你不废话吗？看看那里。”
盆地中央，一道巨大的黑色光罩倒扣在地，光罩表面不时漾起水波般的纹路，将内里景象扭曲遮蔽，难以看清。
光罩之外，数百道身影凌空悬浮，或近或远。法宝的光华、法术的辉焰，如同盛夏夜旷野上纷乱的萤火，持续不断地轰击在黑色光罩上。
爆鸣声、碎裂声、呼喝声，即便隔着如此距离，也能隐约传来。光罩在攻击下荡漾不停，却始终未被破开。
就在玄武战舰逐渐靠近，庞大的舰影投下一片移动的阴影时，光罩外那数百道身影中，靠近边缘的一部分人停下了手中的攻击。
他们转过头，目光或警惕，或惊疑，或审视，齐刷刷地投向这艘庞然大物。一些原本轰向光罩的法术光芒，在空中迟疑地拐了个弯，最终消散，不少施法者望了过来。